平成六年,七月二十日。因”病”修养多月,将朝中事务全权交与启仁皇太子代为监理的和朝第一百二十五代皇帝,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下午一时五十六分, 驾崩于东京吹上御所。
此消息于当天下午三时十八分由宫内厅长官宣布,NHK电视台随后于当天早晨三时二十分播出黑底白字的“皇帝陛下崩御”静态字卡。
……
在宫变成功后的这几个月里,启仁充分利用自己监国皇太子的身份,不断在内阁与两院扩充自己的亲信势力。
其实自从旧太子被废以后,朝中的大臣或是倒投他这位新太子门下,或是在皇帝与东宫之间保持中立,直接或间接的,早都已成为他日后登基后所用得着的人。因为那些中立的大臣和议员,他们从来都只管一门心思的忠于他们的君主, 却根本不管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毕竟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心里都只想能够保住现有的官位,而并没有想要刻意的去向东宫靠拢,以求日后更进一步的想法。
就在平成皇帝驾崩的当天,皇太子启仁于大行皇帝灵前继位,改元“乾圣”。意为天降圣主。并于乾圣元年九月九日,于皇宫正殿“松之间”举行了“即位礼正殿之仪”。正式登基为和朝第一百二十六代皇帝,亦是自“明治维新”后的第五位皇帝。
这一年,启仁他二十八岁。
……
叮咚,叮咚。
这天上午,幸子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电视,忽然玄关传来了按门铃的声音。
“来了,请稍等。”
幸子随即摁下电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穿好拖鞋,快步走到了玄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连看也不看,问也不问, 就把门给打开了。
“怎么是你?”幸子看着门外那位个子刚刚好到自己胸口的孩子, 语气很是意外的说。
“什么叫怎么是我,难道你给人开门前都不先看看门外是谁的吗?”李世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亏得你还是曾经被绑架过一次的人,安全意识怎的如此差劲。”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两个塑料鞋套套在了脚上的运动鞋上。一路从玄关走到了她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见他自己准备了鞋套,幸子只好将手中刚刚从鞋柜里拿出来准备给他穿的拖鞋又重新放了回去。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果汁,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微笑着坐到了他身边,语气很是温柔的问:“那个……今天没记错好像月曜日哦?小珪你,不用去学校上学吗?”
珪拿起茶几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罐装果汁,冰了冰自己的脸道:“只有喝的,没吃的吗?”
幸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实在不好意思,零食昨天都吃完了,我还没来得及去买。小珪要是肚子饿的话,姐姐去厨房给你泡杯杯面好不好?”
“这么大栋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啊,连我在内,我爸我妈我弟我妹一共五个人。”
回答他的时候,幸子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孩子,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相处了,摸他头发不躲,自己以姐姐自称,他也不纠正。莫非几个月不见,转性子了?
“五个人住,平时冰箱里就没点食材?居然让我这个客人吃杯面啊?”
“我很久没自己下厨做过吃的了,怕做的不好,让你见笑。”
“你会做什么?”
“还真被你给问住了,这么久不下厨,我自己都忘了我会做什么了。”幸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嘴唇,笑着说:“我记得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蛋包饭,不过这么多年没做过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得好。”
“高中么,少说也有快十年了吧,那我还是吃杯面吧。”
“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泡,稍等。”
“话说,你当时是跟谁学做的蛋包饭,你妈妈吗?”
“不是哦……”幸子一边撕开杯面的盖子,往里加着饮水机里的热水,一边说,“当时教我做蛋包饭的人,是我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正式的男朋友。”
“正式?”珪喝了一口果汁,问,“怎么还有非正式的吗?”
幸子微微一笑,半开玩笑的说:“当然啦。你的伊达哥,之前我说喜欢他,他也同意了跟我交往,可后来却又不了了之,再没跟我联络,那不就是非正式的吗。”
“最近都干些什么?”
“我吗?就跟娱乐圈大多数被公司雪藏的艺人一样,在家看看电视,偶尔逛逛街什么的。”说着,幸子用塑料叉子将杯面的盖子插好,放到了茶几上。
随后拿起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重新播放起了之前看到一半的电影。
“什么片子?”珪问。
“沉默的羔羊。”幸子答道。
“文艺片?”
“不,是惊悚片。”幸子说。
回答他的同时,幸子的心里也感到有些好奇,这么有名的一部老电影,他以前居然都没有看过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珪说,“既然你好奇我以前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我不妨便满足你的好奇心。”
李世珪抽出插在杯面盖子上的塑料叉子,吃了一口泡面,说:“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我今年才刚刚八岁,并且我的大多数时间基本都花在了学习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休闲玩乐。而在休闲放松的时间中,专门用来看电影的时间,自然就更少了。”
“那……你的胆量怎么样,看惊悚片的时候会害怕吗?”幸子说着,手很自然的放到了他头上,温柔地抚摸了起来。“这部电影里,可是有一个很吓人的连环杀人犯哦。”
“妖魔鬼怪也好,连环杀人犯也罢,只有实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会略微感到有些心跳加速。只是出现在电视里,有什么好怕的。”
幸子看着他,短暂的沉默的两秒,忽然笑着拿起了身旁的电视遥控器,将电影倒退到了最开始开头的画面。随后方才腹黑的说:
“既然小珪你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那幸子姐姐就陪你一起,把它从头开始看起好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和我把它看完了。”
而此时,李世珪已将泡好的杯面几口吃完,就连汤汁也都喝了干净。接着用随身携带的餐纸擦了擦嘴,又用果汁漱了漱口。随后往她的身上一靠,道:“我今天有的是时间,别说是这一部电影,就是再来它十部八部。看到天黑,在你家过夜都行。”
“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在逗我开心吧。”幸子一脸宠溺的看着他,随后笑着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我长这么大还没说谎骗过人,你不会运气这么好成为第一个的。”
“可如果你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谎言呢?”
“我确实无法证明我刚刚那句话是真实的,但你同时不也一样无法证明它的假的么。既然这样,与其质疑,为何不干脆就当它是句真话,如此对你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处吧?”
“哈哈……”幸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说:“你这孩子,姐姐就逗逗你,你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吧。”
“嗯,喜欢较真的人,大多都是完美主义者。其实吧,我有时候也满喜欢较真的。”
“我是喜欢较真,但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什么完美主义不完美主义的,听上去就好像是在给人贴标签似的,如果非要说我是什么主义,我只承认一条那就是「独身主义」。”
“独身主义?你才多大啊,现在就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从一个世俗的人到一个脱俗的人,任何时候都不算早,任何时候也都不算晚。”
“你这属于心理严重早熟啊。”
“那又怎样?”
“没怎样……只是我觉得,小孩子太早变得成熟,不就缺少了许多童年本该有的快乐吗,那样不是很可怜吗?”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
“那倒也是,毕竟你可是李先生的孩子。寻常人家的孩子早熟,大多是因为家庭条件艰难,不得不在很小的年纪就变得懂事起来。而你嘛……我想八成是因为遗传了父亲的天才基因,头脑太过聪明,所以心理自然也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更加成熟些。”
“的确,天赋很重要,但后天的努力,也同样很重要。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天赋更重要。话说你就不好奇,我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李世珪说。
“还能为什么?总不会专程跑来找我玩的吧?”
“老实说,因为那天教堂的事,我心里一度确实是非常讨厌你的。但是我想,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就连罪犯也不例外。况且那天的事,我那位义兄多少也是要负起一部分责任的。关于为什么公司要冷藏你,我那位伊达哥又为什么原本答应了要和你在一起,可之后却又刻意远离你……经过这几个月时间的冷静,想必就算不用我说,你的心里也应该大致想明白了。因此我今天来并不为别的事情,就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帮助被公司雪藏的你,另外开辟一条新的演艺道路。”
幸子双手抱起他,用额头贴额头的方式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随后说道:“你的额头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我开车送你去看医生吧?”
“低烧而已,我已经吃过药了。”
“你就是因为生病,所以才没有去上学吗?都发烧了就别喝冷饮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幸子摸着他的脸,眼神中除了关心就是疼爱。那感觉,就好像是恨不得把他身上的病转移到自己身上去似的。
她呀,不管是对曾经的男朋友,还是自家的亲弟弟,可能都没像对珪这么好过。
不过这倒也不是说她因为珪的身份而有意的想要去讨好他。而是年纪到这份上了,看到小孩子,心里天生的就会有一种母爱作祟的感觉。
等李世珪喝完她倒的热水,她又问:“客厅的空调会不会冷了点?”
“用得着这么细致入微么。放心好了,我每天都有锻炼,远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娇贵。比起我的一点小疾,我们还是谈论正事更为要紧。”
“嗯……您请说。”
幸子半开玩笑的用上了敬语。随后再次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好像他是个人形抱枕似的。
“这周五,哦,也就是金曜日。一款由李氏集团所开发的,集‘直播’、‘视频’于一身的网络软件,便将正式开启公测。到时候你可以用我的账号,在上面开直播,举办线上演唱会,又或者是制作短视频,发布你的新歌。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只是……为什么我要用你的账号?难道我自己不能够申请我自己的账号吗?”
“幸子小姐,如果是用你自己的身份信息申请账号,那么不管你是用这个账号直播还是发视频,都会遭到最大程度的‘限流’。别说上软件的首页和实时热搜了,就是在视频推荐上都不会有你的视频的。”
“不会吧……”
“当然会。但是如果是用我的账号,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了,因为我的那个账号是拥有最多特权的‘超级账号’,不管用这个账号做什么,后台的工作人员也管不着,更不敢管。据我所知,全世界目前就只有7个这样的账号;一个在家父手上,一个在家母那里,还有一个在我这。至于其它4个都在谁那里,我就无从得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除了公司内部极少部分签过了保密协议的软件开发员工,和这七个超级账号的拥有者,其他再无任何人知晓这一商业机密。”
“既然是商业机密,告诉我知道没关系吗?还有就是,公司目前在雪藏我,而你却这样帮我,你就不怕挨骂吗。”
“说句最真实的话,伊达哥是我父亲的干儿子,我可是亲儿子,他怕我可不怕。另外再说句不怎么中听的话,你幸子小姐,在‘李氏娱乐’或许稍微还有着那么一点价值,可对于整个李氏财团来说,哪怕是人气最为巅峰时的你,也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罢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自己好渺小。”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活的太清醒的好。我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每一天都感觉活着是一件好辛苦好辛苦的事情。”
“你可是首富的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怎么还会觉得辛苦呢?”
“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注定到这个世界受苦的,无论是首富的孩子还是乞丐的孩子,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只有一小撮天生就没心没肺的家伙,和一大撮后天脑子叫别人给洗没了的大冤种,才会觉得活着是一种乐趣。可是连心肺和脑子都没有的人,还能被称之为人么?这年头,真正敢悲敢笑,敢喜敢怒的人,几乎已经快绝种了。放眼望去,除了刚才提到的珍稀品种,其他还算是人的,哪一个不是戴着面具,勉强装出一副所谓‘正常人’模样的精神病院的潜在病患呢。”
幸子抱着他,让他面朝向自己。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觉得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甚至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在心里祈盼着,这一觉睡去就永远也不要再醒来……但是不管我多么悲伤,多么辛苦,却始终都没有想过要去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知道,在这世上还有许多关心着我,诊视着我的人。假如我不在了,他们一定会非常伤心。因此我不能那么自私,只顾自己逃避悲伤,却把更大的悲伤留给了深爱着我的亲人们。小珪,你知道吗,人生并非像你想的那样,只有受不尽的苦痛。偶尔啊,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胜利的喜悦。”
“只要爱我的和我所爱人全都不在了,我就可以一了百了,脱离苦海,再不用受罪了是吗?”
“这……”幸子突然被他弄的有些语塞,沉默良久方才说到,“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李世珪略感失望的看了她一眼,道:“几个月前,你还是个胆大包天,敢于当着大半个娱乐圈的艺人抢别人婚的奇女子。可是现在,却连正面回答我问题的勇气也没有。”
“可是你的那个问题,我真的是回答不了你啊。如果我说‘是’,那就是教唆自杀,可要是我说‘不’,你又会因为我说的不合你心意把我给骂一顿。”
“怕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如果你说的有道理,我又干嘛要骂你?”
“可是我的道理你未必听得进去啊。”
“好吧,那就别说了。看电影。”
“那个……”幸子摸着他的头发说,“今天真的在这过夜啊?”
“嗯。”珪敷衍的应了一声。
“那……”幸子咬了咬嘴唇,试探性的问道:“今晚你跟我睡一间房可以吗?”
其实幸子原本想再多给他几个选项,比如让他和自己弟弟、妹妹、亦或者是父母睡一间房。但是一来想他不会同意,二来幸子也实在不想麻烦自己的家人来帮自己照顾小珪。所以最后干脆还是直接说出了让他和自己睡一间房这句话。
“我睡客厅就行。”
“这怎么可以,你还发着烧呢,睡客厅会着凉的。”
“跟你睡一间房也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约法三章,也许你不懂约法三章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这个我懂。”
“你懂?”
“就是‘约定’的意思嘛。就像关云长土山约三事一样。”
“也可以这样说吧。总而言之,只要你能大致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成。其实我要和你约法三章的事很简单,那就是我要自己单独盖一张被子,另外你睡觉的时候不许打呼噜。”
“放心好了,我睡觉从来都不打呼噜。”
“人晚上睡觉打呼噜,通常自己是不知道。但愿你是真的不打呼噜,而不是自己听不见自己打呼噜。”
……
随后,二人在沙发上专心看起了电影。此刻电影正巧播放到了大约十二分三十秒,由李耀之饰演的男主“汉尼拔”与明菜所饰演的实习女探员第一次在监狱中见面,男主隔着玻璃向女主说出“早安”的画面。
李世珪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同样是我父亲的全年度最佳学生,其他人每一个不是‘毕业’后拍了自己的成名代表作电影,就是连续出了好几张高质量单曲唱片。怎么到了你这,就显得如此的平庸,既没自己的电影代表作,也没我爸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新单曲。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哪得罪过他?”
“没有。”幸子说,“我和老师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你一定有做过什么得罪过他的事情,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要不然怎么他学生中这么多才能和相貌不及你的人都已经是一线艺人了,就只有你混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准一线,完了现在还被公司给雪藏了。”
“可能是我自己不太争气吧。”幸子说,“老师有给过我出演电影的机会,但是我的演技却一直都得不到观众的认可……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能够得到在老师的电影里出演女主角的机会。”
“那你也不能来者不拒,去接烂片啊。”
“我只是想尽量多拍一些电影,在实际拍摄中磨炼我的演技。与其拜托我的师姐,你母亲用她的关系帮我在大制作的电影里拿配角的角色,到时候演不好,既给剧组添麻烦又让师姐难做。还不如我自己去找新人导演和编剧,拍一些小制作电影,也就是你所谓的‘烂片’,我在剧组里练我的演技,他们呢没花多少钱就请到了准一线的女明星出演女主角,大家相互利用,这样我心理上的负担也小很多。”
“其实专心唱歌,在歌唱方面好好发展不也挺好的,干嘛非得去演戏。”
“因为我喜欢,不,应该说是热爱演戏。而且我这两年演的那些电影其实也不能都说是烂片,他们有的只是制作上粗糙了一点,剧情上并没有任何侮辱观众智商的地方啊。如果一部电影的满分是一百分的话,我想我至少也做到了六十分及格吧。”
“幸子小姐,就连国中生的试卷满分都不止一百分了好吧,你这‘六十分及格’怕是小学生试卷哦?”
幸子当然知道只有小学生试卷的满分才是一百分,及格线才是六十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和珪的对话中说自己做到了六十分及格。可她哪里知道,她面前这位小神童老早就自己学完了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程,并且已经有了超过普通大学生的文化水平。
而此时,电影正播放到女主依照“汉尼拔”所提供的谜语,来到废弃仓库寻找凶手线索的画面。由于之前幸子看过这一段,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忙用手捂住了怀中小珪眼睛。
“捂我眼睛干什么。神经病啊你?”
“我怕电影里的死人头吓着你。”直到电视里人头的特写画面过去,幸子才终于松开手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随后,二人陷入一阵时间长达约一百多分钟的沉默之中。期间幸子几次想要张口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一直到电影尾声,电视中画面滚动出演职员表的字幕时,才勉强找到一个话茬开口问他道:
“接下来看什么,喜剧还是?”
“都可以,你随意挑一部放就是,只要不是烂片就行。”
“怎么突然变得对我这么好了?记得那天见面,你还对我三句话不离明嘲暗讽的。”
“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今日的你,早已经不是那天的那个你了不是么?而我,相较那天也对你有了更多更全面的了解。”
“说说看?”
“说什么。”
“说说对我的了解呀。”幸子笑道。
“我对你的了解,不是几句话,又或者是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我知道你是个很重视语言的人,但是有时候语言所能传递的东西实在太多,一句话,亦或是一个词的不留神,都很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因此与其听我怎么说,倒不如看我如何做,然后用你的脑子反复思考,用你的心去切实感受。在那之后,无需别人说什么,你自己自然就会得到答案。”
说完,李世珪跳下沙发,朝电视柜走了过去,而幸子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她告诉珪,电影的光盘全都放在右边的抽屉里,各种题材和类型的都有。
随即单膝半蹲下来,替他拉开了电视柜的抽屉盒,“这抽屉里放满了光盘,因为重量的关系所以有一点难拉。”
说完,幸子用手指从里到外慢慢划过那些光盘的盒子,最后从中挑出一盒取出来拿在手里道:“《WALL-E》,我很喜欢的一部动画电影,我们就看这个吧?”
就在幸子打开盒子,准备将光盘从里面取出放入一旁连接着电视屏幕的DVD机里时,李世珪却抓住她的手,夺下她手中的光盘又给放回了盒子里。随后“咔”的一声将盒子盖上,用手指在诸多光盘盒中间拨开一个缝,将其放回了抽屉里。
“自己一个人,就看沉默的羔羊,和我一起,就看动画片,你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哄呢?”
“可你本来……”
“闭嘴。”李世珪懒得听她狡辩,直接伸出左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后闭上眼睛,不靠视觉,而是凭着内心的感觉在抽屉里挑选起电影光盘来。
一直到李世珪挑好光盘,放进DVD机之后,幸子才拿开他的手道:“其实,我刚才除了想说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之外还有一句话想说。”
“想说你就说。”
“算了我不说了。”幸子忍笑道。可忍到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笑你不看我选的动画片,自己闭着挑了半天,结果选到光盘还是动画片呀。”
“笑点这么低,拍戏的时候没少NG吧?另外你家抽屉里的这些电影光盘,其中至少有70%你连盒子都没有打开过,我说的对吗?它们就像某些人办公室里的名著一样,完全就是摆着做样子,当装饰品用的,就连翻,只怕都没被翻过一次。”
李世珪走回到沙发上坐下,脱掉鞋子,拿起茶几上之前喝剩下一半的果汁一饮而尽。用纸擦了擦嘴唇,道:“如果你真的看过这张影碟,就应该知道,电影最后的结尾是一个‘坏结局’。至于是怎么个坏法,我就不剧透了。”
“你都告诉我最后是坏结局了,这样还不算剧透啊?”
“我老爹编剧的动画电影,除了你之前拿的那部‘WALL-E’男主和女主是开放式的结局以外,其他的不都是坏结局么。你属实是没有听说过他的一句名言:「遗憾与不完美,方才是真正的艺术,与最真实的人生;就好像断臂的维纳斯,无头的胜利女神像,与残缺的罗塞塔石碑。」”
“这句名言我还真没听说过,老师他什么时候说的?”
“在家,当我面跟我妈说的。”
“哦,那怪不得我没听说过呢……不过话说回来,像老师这样一个喜欢写坏结局剧本,被粉丝和观众们戏称成‘不相信爱情の男子’的人,当初是怎么会主动去追求明菜小姐的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一段很动人的爱情故事?”
“可能他也想让自己像罗塞塔石碑一样,变得不完美一点吧。可是他本就不是个很完美的人,更不是神,根本用不着用跳入爱河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沾染俗世的泥尘,以向世人证明他的人性。”
“你还真是童言无忌,语出惊人。”
“惊人倒是真,只不过我说的这些既不是童言,也并非无忌。对了,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一声狗叫,你家是有养狗吗?”
“是啊,我养了一只约克夏,名字叫‘love’,就在后院,你想去看看吗?”
“这个问题等看完电影我再回答你。”
“这电影长么?”
“也就四十几分钟,一集电视剧的时间。”
“哦……那我们就先专心看电影吧。”虽然不知道现在回答自己,和四十几分钟后再回答自己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既然他这样说,那幸子也只好先专心陪他一起把电影看完了。
电影的末尾,男主角在女主角租住的家里向她告白遭到拒绝。
在被拒绝后,男主放下手中的热茶,拿上自己的衣服便走了。女主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着头,脑中回闪过与男主相识后这一段日子里的点点滴滴,突然站起身反悔追了出去。
不光连鞋子都没有穿,还在跑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几乎在摔倒的瞬间就又爬了起来。然而可惜的是,哪怕她一直跑到楼下,冒着雨追出一整条街,都没有追上男主,甚至连男主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声痛苦的哭喊之后,电影画面忽然变黑,演职员表随即滚出。接着,屏幕左侧的彩蛋画面中出现了一段小小的男主坐在公交车的流着泪,内心独白的剧情。随后电影结束。
李耀之,这位“不相信爱情の男子”,又一次在他写的动画剧本里给观众们脆弱敏感的心灵捅上了一把刀子。
“真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尾,果然是充满了遗憾的坏结局呢……”直到电影的演职员表滚完,确定再无任何反转后,幸子的脸上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语气十分可惜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牵上你的狗,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好啊。”
……
有意思的是,幸子那条名字叫做“love”的约克夏犬,虽然在她面前好像很活泼的样子,但是一牵到外面,却忽然变得胆小害羞了起来。原来不光是人,就连动物也会有内向的情绪。不过话说回来,人其实同样也是动物,只不过比起其他动物来说稍微聪明一点罢了。
“不如小珪你来牵吧?love酱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往你的腿上蹭它的头,还冲你一个劲的摇尾巴呢。”
说着,幸子笑着将握着狗绳的手伸向了他。
“你吃过早餐了吗?”珪转移话题道。
“谢谢关心,我吃过了。”
“不用谢。”
幸子当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自然也就很知趣的没有再问他要不要牵狗的事。
珪在前面走,她则牵着狗在后面跟。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人行道上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直到一个公交车站台旁才停了下来。
“想想像你这样的明星身上也不会有零钱,待会的公交车钱就由我来帮你出好了。”李世珪掏出一枚面额刚刚够俩个人搭车的硬币,在手中把玩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
“银座商业街。”
幸子仔细看了看站台上的巴士路线表,说道:“这好像没有直达银座的巴士吧,我们为什么不打计程车去呢?”
“坐计程车你没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哈哈……你是想说我上次在计程车上被人给绑架的事么,放心好了,我内心强大着呢,根本没有那个什么,欸,那个叫什么来着?”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Yes,我刚刚就是想说这个。”幸子说,“那之后虽然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噩梦,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因为那天晚上在计程车上被绑架的事而变得害怕坐计程车。”
“好啊,既然你没问题,那就打计程车好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很有钱的人,待会的计程车钱就由我来付好了。”
“嗯,都听你的。”
虽然让小孩子出钱请自己面子上很过意不去,但是幸子知道自己既说不过他,也争不过他,所以也就只好万事都依着他了。
这十年来她心性与性格的改变,用一个词可以概括,那就是“成长”。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伤痛与心碎的事情后,她更是越来越清楚,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小珪来找她,说要帮她翻红,她还真想就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下半生了。
……
随后,二人便搭乘计程车来到了位于东京最繁华地段的银座商业街,因为街上人比较多,所以幸子一直把狗抱着。
“小珪,你到这来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给你买几件最新款的新衣服,换换风格。”说着,二人便走进了一家商场。
因为商场不准带宠物,所以幸子暂时将她的爱犬送去了商场的宠物临时寄存处。
接着他们来到商场二楼一家专卖名牌女装的店面,李世珪先是用眼睛打量了一眼幸子身上穿的衣服的尺码,随后便在服装店里认真的挑选起来。
他每挑中一件,幸子的手里就多一件,一直到两只手都快要都拿不住的时候,他才终于指着幸子手里的那些衣服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售货员道:“这些我都买了,麻烦你找几个袋子帮我把它们都包起来。”
“好可爱的小弟弟。”
售货员先是看了一眼珪,在心中赞叹了这么一句后,随即用征求的目光看向幸子,面带着职业微笑道:“太太,您真的要把这些衣服全都买下来吗?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照他说的全包起来吧。”说着,幸子将两只手上拿着的衣服跟裙子全递给了那名女售货员,售货员也很熟练接过这些衣服。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后,便领着这对“母子”到收银台结账去了。
只是她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小孩的脸看着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面熟感,而那位太太又为什么戴着口罩墨镜还有帽子,把自己的脸遮的这么严严实实的。
但是从声音和身材她可以确认,这位带着孩子的太太一定是位大美人,说不定还是哪位有钱人家的太太。要不然,怎么会一次性买这么多价格昂贵的衣服?要知道她们这随便一条最便宜的裙子,普通人都要省吃俭用半个月才能买得起。
“接下来带你去买几双新鞋子。”刷完卡后,李世珪面无表情的对手中提着十几包女装的幸子道。丝毫没有因为刚刚花出去了一百多万日元而感到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用了吧,我……”
“我可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哦……”
“话说你提着它们干嘛,留个地址,让商店给你送家去不就行了吗?”
“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刚刚 可是在这先消费了一百万元啊。”
随后珪便让她把手里大包小包的衣服全部递给了店员,留下她家别墅的地址后便拉着她走了。
接着珪又带她到运动鞋专卖店买了几双新鞋子,同样也是结账后留下地址,让对方收货上门。
“瞧你这手,比你的脸还干净。脸上嘛多少还化了点淡妆,可这手别说指环跟手链,就连指甲油都懒得涂。我好人做到底,对面有家钟表店,咱们一起进去给你挑块腕表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已经为我花了太多钱了。”幸子拉住他道。
她是真的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快三十的人,居然让个八岁的孩子领着自己逛街买东西,这叫怎么一回事嘛。
而且有一件事她非常难理解就是,这孩子到底哪来的信用卡,而且还是一张可以刷这么多钱的信用卡。
“一块腕表,卖到上亿纯属胡闹,不过一千多万还是比较合理的。除去刚才买衣服跟鞋的那一百多万,正好我信用卡这个月还可以刷一千多万,我就送你一块价格在一千万日元左右的女士腕表吧。”
说完,不容幸子拒绝,李世珪这位怪力小孩便拽着她进了钟表店。
“说起来,腕表这种东西,在我李氏集团的发家史上,可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李世珪此话中所指的「浓墨重彩」的一笔,说的乃是在1967年,他父亲还像他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在亚洲乃至世界所掀起的一场针对欧洲传统机械钟表行业的「石英革命」。当时,公司拨出大笔资金,并由时年仅八岁的李耀之亲自编剧,绘画,创作了一部极具未来科技感的科幻动画电影用于向世界推广李氏集团所发行的手表。
随着大量石英表进入市场,依靠价格优势及精致的设计迅速抢占国际市场,并对欧洲机械表市场地位造成了沉重的打击。1967年到 1972年的5年间,欧洲钟表和机芯产量由8400万锐减到1020万,员工总数从90000人锐减到18000人。
并且在那五年间,李氏集团抓准时机,用卖石英表赚到的钱,迅速收购了欧洲几大宣布破产、和濒临倒闭的传统机械表大牌。
然而除了极少数的人知道李氏集团内部的一切重要决策都是李耀之,李公子下达的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还以为李氏集团之所以能有今天,那位曾经的老董事长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呢。
“这款看上去不错,你觉得呢?”珪指着玻璃柜里的一块女士腕表道。
“一千五百万日元……会不会太贵了?还是另外挑款价格便宜点的吧,比如这款就很不错。”
其实幸子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今天小珪为自己花了多少钱,事后她都会想办法一分不少的还给他妈妈,也就是明菜小姐。
至于买这些东西,她自然不会是拿去退的。因为要是退了,万一下次小珪再来找自己,被他看到给自己买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踪影,那他还不直接起身就走。
李世珪看了看她手所指中的那款,道:“你说它不错,到底是因为心里更喜欢它,还是只是因为它价格比刚刚那款便宜一点?要是后者,干脆我直接带你去玩具商店给你买块塑料卡通表好不好?”
“什么嘛,怎么这样说……”
“蒲池,真的是你啊!”这时一个穿着一身名牌,脚上踩着红色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笑着对幸子道:“好久没在公司见到你了,最近都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就很清闲的待在家里,偶尔出门散散步逛逛街什么的。”
“亲戚家的孩子?”女人看了眼珪,问。
“这问题我不好回答,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呵呵。”那女人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我原本一直以为蒲池你很节俭,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来光顾像这种奢侈品店。怎么样,看中哪款手表了,打算付钱买下来吗?”
其实她已经在这家店里逛了有一会了,并且刚刚买下了一男一女两块同款式的腕表。而且她还看见,幸子带着这个不明身份的小孩,空着手进了好几家店,完了又空着手出来。
心想幸子这逛街还是逛街,只逛不买,再联想到幸子这几个月一直被公司雪藏,和自己之前曾经被她当众教训过很没有面子,便不禁觉得心中暗爽。
“你刚刚是在看这款表吗?噢,一千一百万,真的很不便宜啊。不过对于蒲池你这样的人来说,这点小钱应该算不了什么啦。”接着,她用手指着柜中的手表,对店员说:“麻烦把这款手表取出来,让我试戴一下可以吗。”
“好的,客人。”
随后店员小心的将表取出,双手递给了她。
女人接过手表戴在手上,随后取下递给幸子道:“蒲池,你也戴戴看吧?我想它一定跟你很搭。”
幸子反正也是要从一千五百万和一千一百万的表里挑一款买下来,见她把表递给自己,索性也就戴上试试看了。而幸子刚刚才戴上,那女人就兴奋的拍着手说:“果然,这款表跟你真的很搭欸。既然这么搭配,干脆就别摘下来了吧,售货员,来帮蒲池小姐结账。”
幸子不傻,这会子功夫当然早已看出来那女人是个什么心态了。
“你这是什么眼光。”这时李世珪开口道,“要说搭,我觉得那款18k玫瑰金镶钻跟她才更搭。不过就是这表带的颜色和材质我不太喜欢。”
说着,他瞥了那个浑身高价名牌,品德却似乎有些廉价的女人一眼,取出兜里的信用卡递给了店员,道:“这块表我买了,麻烦你将手表上的绢带换成哑光珍珠白色的鳄鱼皮表带。”
而幸子也苦笑着摘下手腕那块价值一千一百万的手表,递还给了店员。
看他表情如此认真的样子,这多出来的四百万,看来自己是非花不可了。
而那女人见到如此情形,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地背过身去,随即又冷笑着转过身道:“女艺人傍大款的我见多了,可像蒲池小姐这样,陪有钱人的小少爷玩过家家的,倒是头一回见哦?”
她也就是不知道幸子身边这个小少爷到底是谁家的小少爷,要是知道,这话就是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说。相反还会像以前幸子还是一线艺人时那样,恭恭敬敬的叫上她一声前辈。
“我对你没有什么印象,所以你应该并非是什么很有名气的明星,也并非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也算是一桩奇闻了。”珪这话可以说是极具攻击性。
他的意思很直白,那就是说像她这样的穷人,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奢侈品店的。除非,她自己才是那个傍了大款的人。
“你!”那女人被珪气的是火冒三丈,可碍于珪可能是哪家有钱人孙子,她就算生气,也不敢把话讲的太过分,最后只得说了一句:“小弟弟,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家大人,还有你在娱乐公司的经纪人,他们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幸子小姐她现在虽说是暂时进入事业的低谷,可她以前毕竟也算是你的前辈,而你现在却这样一口一个‘蒲池’的叫她,那么请问你的礼貌又在哪里。难道说,勾搭上了那个又矮又胖,长相丑陋的四眼长户,就可以让你在跟前辈说话的不说敬语了吗?你似乎只不过是他的姘头,而不是什么高贵的社长夫人吧?”
“你个臭小鬼……你胡说什么!”
那女人刚想回击几句,珪却语气一变,转为叹息道:“也罢,反正你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我就不说你了。”
这女人确实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她那个姘头,空有社长之名而无社长之权的长户,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平衡李氏娱乐公司下属的几个子公司社长间的争斗,还有就是为公司最大程度的压榨幸子身上的价值。
而在这几年,李先生已经从李氏唱片、李氏影业这两个子公司的社长当中挑选出了他所认定能够挑起整个李氏娱乐王国大梁的品格与才能都完全合格的接班人。加之几个月前幸子因为那天的事而遭到公司雪藏。
如今长户这条狗,可以说是完全失去他存在的价值的。更何况不久前,李先生在李氏集团的全权代理人高木小姐还收到来自李氏娱乐经纪人部总监的实名举报信,举报长户与公司内部多名艺人存在不正当的关系。
高木把这事汇报给李先生时,他正在报纸上阅读有关欧洲的新闻,当完听到举报信中的内容后,嘴角直接就笑了出来。
他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会这样笑,一种是真的赢定了的时候,另外一种,则是对方说出的话真的很好笑。很显然,这封举报信属于后者。
以他的处事原则,无论是对任何人,并且无论是「生」、「杀」、「予」、「夺」都必须讲究一个由头才行。所谓名正则言顺,他是不会无故处罚和打压一个人的。
不管是为了达到一种怎样的目的,他毕竟是让长户在李氏娱乐社长的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些年。
当初提拔他,向人们给出的理由是他“为人勤勉”。如今罢撤他,自然也得找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而这封举报信,正好就是一个送上门来的由头。
当时高木给李先生读举报信的时候,李世珪就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午饭,对于自己父亲将要罢撤长户的决定,他自然一字不漏的全都听见了。
有趣的是当时明菜也在,而昔日曾为幸子吸烟、宿醉酒吧,还有教堂抢婚的事在丈夫面前求了不知道多少情的她,面对那封举报信,却没有为在公司一向对她阿谀奉承、像条狗一样讨好她的长户说哪怕一句好话。只是一脸母爱的叫自己儿子多吃点青椒和胡萝卜。至于长户,非亲非友的,谁管他死活?
……
李世珪先是爆出她和长户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接着又说她再没几天好日子可过。那女人终于是彻底被他给吓住了。她的情绪,从最开始的得意,到被李世珪激怒,再到现在的惊恐,简直就像是在拍戏一样。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和长户社长的关系,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才对,他们之间幽会,一直都很隐秘的。
这个小孩,他到底是谁!又是从哪知道自己和长户社长的事情的?
她越想越怕,心里再没有了嘲弄幸子的心思,从包里取出行动电话,连忙走出了店门,跑到了个人少的地方跟她的男人打电话去了。
而这时店员也拿着换好表带,被包装在一个装饰精美的表盒,附带证书,价值一千五百多万日元的豪华手表走了回来。李世珪打开表盒,取出里面的手表递给幸子,并让她戴上。
“今天就逛到这吧,现在我们去宠物临时寄存处领回你的狗,然后坐车回你家。”
“嗯,好。”
老实说小珪给她买的那些衣服鞋子,还有手上这块腕表,幸子心里都非常喜欢。不愧是大艺术家、大教育家、大发明家、兼大和首富的孩子,眼光就是别人要强。
只是他买的这些东西的价格都太昂贵,幸子除了喜欢外,心里还有一种钱被烧掉的痛感。要不是这十几年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心理素质够好,这会眼泪可能都痛的流出来了。
李世珪看她戴上手表后喜欢却又带有些许肉疼的眼神,多少也猜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随即说道:“今天给你买衣服鞋子,还有这块腕表的钱,全都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自己的钱。和我父母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看不起我,又或是拿我当小孩子,觉得收我送给你的东西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的话,想还钱大可还给我本人。”
“你……”
“我知道你很诧异,我一个小孩子是赚到的这么多钱。关于我的成功,我可以用说故事的方式向你完整的讲述一遍,不过这故事很长,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别在店里傻站着了。”
随后拉着幸子的手离开了钟表店,而那个故事的开头,则还得追溯到三年前,他五岁的时候,在电梯里捡到一枚五元的硬币说起。
“五元硬币,什么样的五元硬币?”计程车上,幸子忽然很激动地问道。
“硬币还能是什么样的,就是正面写着五元,背面写着昭和五十八年的很普通的硬币啊。”
“昭和五十八年?那枚硬币中间,是不是用一条红绳子绑起来的?”
“红绳子,有,不过断了。”
幸子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是了,是了!那就是我不见的那枚五元硬币!”可是很快,她眼睛里的光采就又黯淡了下来,语气难掩紧张的问:“它现在在哪里,你还留着它吗?”
“你确定那枚硬币是你的?”李世珪此时的眼神极难说清到底蕴含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是的,我确定那就是我的。昭和五十八年,红绳子,这些特征全都对上了不是么?”
“你确定那枚绑着断了的红绳子的,昭和五十八年生产的五元硬币,就是三年前,曾经为你所有的那枚五元硬币吗?”
“是的我确定!”幸子无比坚定的说。
“好的我知道了。”李世珪抬眼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中计程车司机的脸,随后向后一躺,闭上眼睛道:“逛了这么久商场我有些累了,硬币的事,就等回家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
……
“现在可以和我说了么?”
刚进玄关,李世珪还没来得及给鞋套上鞋套呢,她就无比心急的问了起来。
珪看了她一眼,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先弯腰给鞋子套上鞋套,随后一边朝客厅走着,一边道:“在我告诉你那枚硬币现在在哪之前,我想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幸子说,“只要你答应告诉我硬币的事,问什么都可以。”
“那枚硬币,你之前是从地方得到的,又或者说是什么人,把它特意送给你的?”
“那枚硬币,可能对你来说仅仅只是一枚很普通的五元硬币,根本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对我却真的很重要。因为它是我十六岁念高中的时候,和我同桌的男朋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用红绳子系在我的手腕上。可没想到那天绳子居然断了,而我也因为工作太累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它不见了,直到出了公司大门才发现,可回过头去却怎样也找不着了。多亏你帮我捡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二十七岁果然是二十七岁,小珪只不过问了她一句硬币谁送的,她居然能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那感觉就好像生怕别人不还她了似的。
“硬币在我家,下次再见面时,我会亲自把它交还到你手里。如果你信的过我,硬币的事我们今天就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