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似水,流光飞逝。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平成六年(1994年)的新年,也就是公历的一月一日元旦节。
就在前不久,也就是1993年12月23号的那天。今上刚刚在宫中宴请了皇室宗亲,以及华族中的几位公爵、侯爵,内阁几位大臣,以及各地方上派来为皇帝贺寿的官员代表,与民同乐,热热闹闹的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庆贺皇帝六十岁圣寿的宏大庆典。
这一次的寿宴,是自昭和五十五年昭和皇帝八十岁大寿之后,整整十二年来宫内厅为皇帝所操办的第一个整岁寿宴。今上崇尚节俭,此次的寿宴虽不比八年前昭和皇帝登基满六十年跨六十一年的那次庆典的规模要大,但毕竟是皇家的庆典,就算是比起以往昭和皇帝在位时操办的要节俭些,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与“寒酸”两个字沾不着一点边。
皇帝寿辰当天。据大和放送协会的直升机所航拍到的画面,整个东京的民居中无不自发的张灯结彩,燃放烟花,参与到了这一庞大的庆典中。街道上,到处都有售卖小旗跟贴纸的商贩。满眼望去,皆是祥和喜庆的色彩。
在这三年多以来,天下一共发生了许多事情,而如要挑出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几件来说。那么唯一可以在新闻板面上和今上六十圣寿一争这头条宝座的,想必大概就只有平成二年今上五十七岁生日之前,泰宫亲王与王妃送给他的……那一枚绝世宝玉了。
玉者,国之重器。上古造字,玉王同字。王字三横一竖,三横乃天、地、人,一竖乃参通天、地、人者,是谓王。玉有五德:润泽以温是谓仁、廉而不刿是谓义、垂而坠不飞扬是谓礼、缜密坚实是谓智、置地明晰是谓信,故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为人处世当如宝玉,修五德,做君子。
所谓绝世宝玉,其实就是在平成二年冬日的那个初辰,纯子妃殿下腹中所诞下的婴孩。那是一个打从来到这个世上,命运便注定不凡的孩子,他不光是启仁与“纯子”所生之长子,更是自1966年启仁出生后整整二十四年来大和皇室的第一名男嗣。
在宫内厅对外公布这一喜讯后。当天晚上,东京的大街小巷都悬挂起了硕大的彩色气球,点上了红蜡烛,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来庆祝皇室的这一喜讯。大和各大电视台也都暂停了原来的节目,向民众播发了纯子殿下顺利产下一男婴的这条喜讯。内阁也随即联名发表声明表示:“我们同全日本民众一样,为亲王妃母子平安的消息感到无比的高兴,并向她们表达我们由衷的祝福。”
当日,今上亲为皇孙进行赐剑之仪。并赐名曰:“明宫世仁”。
明者,乃当今圣上之讳。皇帝能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赐予孙儿作为御号,可见心中对这位皇室长孙的喜爱。世者,乃有世代相传之意。
但令满朝亲贵大臣真正感到的意外的,却并不是御号的尊贵与名字背后的寓意。而是启仁既非东宫太子,那么按例,他的儿子便理应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御称号才对。可是今上却为何……
一时间,朝中人心观望,暗流涌动。都在开始揣度皇上此举背后的深意。
不久后甚至有议员怀着试探性的目的给内阁递了一份奏疏,转呈圣上御览。奏疏的大致内容则是,时下东宫子嗣绵薄,为使吾皇万代,祖宗山河圣圣相承,臣祈请陛下颁布圣令,纳贵族女子入东宫为妾,以为太子绵延子嗣。
然而正是这样一封犯忌讳的奏疏,皇帝竟不置可否的将它放进了柜中,与其它的秘奏一起锁了起来。按古时候的话说,这叫“留中”。也就是皇帝把臣子们所上的奏疏给留存在了宫禁之中,既不交议,也不批答。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一封犯忌讳的奏疏,这就还要从先帝昭和朝那时候的故事开始说起了。
昔日先帝年青时,曾与如今的皇太后,也就是当时的良子皇后,一连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儿。因此,当时朝中的元老大臣们便不乐意了,一个劲的嚷嚷着,要为年青的皇帝选美纳妾。惊心动魄的纳妾选美运动搞了一年,最后却被皇帝轻飘飘地一句话推了过去:“看上去全都是很好的姑娘,还是选定合适的去处好了。”终于在一年后,良子又生下了一个孩子,而这次则终于如愿以偿诞下了一位男丁。
五十多年后的现在,没成想竟又有人因为后嗣的问题而上疏提议纳妾,这也当真算得上是一桩奇闻了。
留中不发,从明面上看,像是皇帝对上疏臣子的不满。但实际上,这样的一种做法却恰恰是对上疏臣子的保护。倘若将这份奏疏拿到两院公议,那么不需半个小时,这事就会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到那时,那名议员头上的乌纱帽只怕就不保了。
而另值得一提的是,在平成二年皇室所诞生的孩子可不知泰宫家的那一个。早在那之前的两个多星期,秋筱宫家便已生了一名婴孩……不过只可惜是个女孩。
女孩取名真子,秋筱宫真子内亲王。内亲王出生后,其母纪子妃曾专程进宫向今上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请求:那就是是否能够在当年年末即将公布的皇室挂历上补拍上一张她怀抱着女儿的相片。
当时今上既没有答应她,也没有拒绝她,只是让她自己去找宫内厅商量。
然而。
就在世仁出生以后,今上却主动提出要让宫内厅来给皇室补拍一张“纯子”怀抱着儿子的全家福。
这样的区别待遇,可着实是让纪子的心中生出了许多的嫉妒。
……
平成六年……
时间似乎总是这样飞快的流逝着,说它像水,用水来形容……就叫做韶华似水。可是水总是有源头,也有终点的。
但时间,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似乎只存在于想象中,是虚无的,缥缈的。但却又好像你闭上眼睛,就能够感觉的到它一样。
自从一道神秘的光,将他从临近死亡的边缘,从公元二零零七年带到这陌生的昭和四十一年……迄今为止,已有近整整二十八年了。
这天。
入宫庆祝完新年回来。他不知为何,一个人躺在了书房的沙发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便睡着了。
玄月洗完澡,回到卧房。而房间里不见之前跟自己说好了的,在自己洗完澡之前一定会合上书本回去睡觉的丈夫。她走到书房单向玻璃门前,却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
玄月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瞧见了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的夫君。
“这个臭小子,居然在书房里睡着了。”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她叫来了此时还没上床睡觉的尤妮斯跟特蕾莎小姐,她们三个人一个托着他的脖子,一个抬着他的腰,一个抬着他的脚,就这样,硬是把从一楼的书房给抬到了二楼的卧房里。
第二天启仁醒来时,还很不可思议的问睡在自己的玄月道:“我记得我不是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的吗……怎么一觉醒来就跑到床上来了,这可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你以为呢?”她说,“昨天晚上你在书房睡着了,还是我跟小尤小特她们两个一起把你从楼下抬猪似的给抬上来的。不然你还以为是你自己梦游走上来的呀?”
“我的书房有暖气,我在那睡着挺舒服的,你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从楼下给抬到楼上来呢。”他笑了笑说。
“我知道你的书房有暖气,可是我也知道承诺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你既然答应了要跟我回去睡觉,又为何在途中变了卦。”
“我是有答应过要回去睡觉,但我可没说我要回哪去睡。难道从椅子上回到沙发上,不能算作是回去睡觉么?”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玄月道。
启仁笑着冲她做了个鬼脸道:“略略略略略,我就是强词夺理怎么了?”
……
东京街头。
“先生你看,那边的广场上有人在演奏钢琴欸。我们也跟着一起去凑凑热闹吧?”
“街头表演么……既然你想去,那我们就去吧。”李耀之话音未落,便让明菜拽着挤进了人堆里。
因为是新年的关系,二人今天都穿了一身漂亮的和服。而与周围其他人不同的是,除了象征着新年的和服以外,他们的脸上都还戴上了装饰用的面具。明菜脸上戴的是半脸狐狸,而耀之脸上戴的是奶白色的无脸面具。
越挤到前面,钢琴的演奏声则越明亮,也就听得更加清晰。
耀之不喜拥挤,故而全程都是在明菜的帮助下,他们两个人才最终挤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钢琴,一架被精心呵护,被擦拭得没有一粒尘埃的钢琴。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被用来当做镜子使用。
演奏它的,是一位身穿红白色和服的,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有趣的是那姑娘也戴着面具。她那双白皙的手,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美的就像一块透明的美玉。她纤纤玉指此刻正弹奏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在大和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的究极钢琴曲目——「画中の仙女」。
想来若是换了别的曲子,明菜大概也就不会这么感兴趣的拉着他一起来凑这个热闹了。
此时此刻。曲子的原作者就站在人群中,与围观的群众们一同倾听着她的演奏。
而她,对此却似乎一无所知。
明菜本以为他多少会对那位小姐的演奏发表一些自己的点评。可是一直到演奏结束时,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且那句话还是:“呵,这架钢琴好像不大便宜的样子。啊~我肚子饿了,我们找家餐厅去吃点东西吧?”
“明菜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欸欸……刚刚才吃完早餐出的门,这么快就又有想要吃东西的欲望了吗?”
“管它上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呢,总之饿了就得吃东西呀,不然肚子里会很不舒服的。你也不想我们逛着逛着街,我这忽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来吧?”
“这么好的钢琴,先生难道就不想去试试手吗?”
“我戒了。”
“欸,好决绝的回答……”
他笑了笑,将嘴凑到明菜耳边,轻声道:“新年正是街上人多的时候,这位小姐挑着这个时候在街上表演钢琴,无非就是想引起星探的注意罢了。明菜你可不要上她的当哦。”
“可是……”她道,“我觉得她的琴弹的确实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试试呢?”
“我想这位小姐费尽辛苦把这么重一架钢琴弄到这广场来,绝不会就只弹一首曲子便收拾东西走人。你看这样好吗,此处人多眼杂,如果你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们就还是到那边的咖啡厅里坐下来再说吧?”
“好,我听先生的。”
……
二人来到咖啡厅中,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子坐下。从他们所坐的位子,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围观的人群。
耀之喝了一口服务生刚上的黑咖啡,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刚才那位弹琴的小姐了。”
“她的琴弹的的确很好。”明菜说,“另外我觉得……她对先生曲子的改编虽然算不得是精妙绝伦,但也还算称得上别出心裁。我想如果既然她在曲子的编曲上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的话,那么是否可以考虑让她过几天来参加我们公司的面试呢?”
“面试,怎么最近公司在招人吗?”
“本来我好几天以前就想跟你提的,但是因为这段日子玩得太开心了所以就……真是不好意思。”她抿嘴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幸子跟我说她想要组建一个新人乐队的事。我原本想她既然想要组建乐队,是否可以就在公司里挑几个人跟她一起组建一个。但是她却坚持全部都要刚刚出道的新人,并且由她自己来进行乐队的面试,并且她连乐队名字都想好了,好像是叫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是叫「ZARD」。”
“一个人唱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想要组建什么乐队呢。她最近脑子没发烧吧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