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早已礼成。陈蕤薇已经是固原王妃了,只是盖头还未掀,须得由喜娘搀扶着,身边又有送嫁的诰命们陪着。
他们夫妇二人拜见了楚皇、太后和太妃,王妃便由喜娘和诰命们簇拥着进了新房。等到吉时,固原王自会去揭了盖头,再进合卺之酒。
太妃正伴着太后说说笑笑,叶芷珊和那些个公侯世家的小姐们一起陪着公主在内闱顽笑。
宗亲们来拜见楚皇,趁说话的间隙,楚皇回身瞧了瞧宁砚泠。
只见她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着她的脸,仿佛周围一切喧笑喜乐都渐渐地远了,她和这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她独一个人,半点儿也沾染不上这喜气。
楚皇突然就有些不忍,便唤来小春子耳语了几句,小春子听完便走了。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公侯家的女眷,同宁砚泠互相问了好,其中一个小媳妇儿笑道:“咱们一道去看新娘子罢!”不等宁砚泠回答,大家都笑说好,于是手挽着手,一块儿走了。
宁砚泠和那些女眷一起进了新房,只见一对儿龙凤大红烛高高地点着,映得满室喜气。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色,那红色的床幔,挂着的百子千孙帐,床上铺着的鸳鸯交颈被。
下面许是放了不少干果,陈小姐穿着凤冠霞帔端坐在床上,只一阵阵浓郁香甜的气息袭来。
红盖头盖着,瞧不见她今日的妆容,但她本生得端庄展样,想来今日之美只会更盛,真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真红簇花广袖的袖口处露着一段洁白胜雪的手腕,一只手腕上就戴着七八支花色各异的金镯,另一支手腕上是寸许宽的碧玉镯,那颜色如一泓碧水,一看就是世间极品。
指甲上染着蔻丹,更衬得那纤纤十指宛如玉雕。那双手,此时正交握在一起。
新房里的小丫鬟上来行礼,又问了宁砚泠她们的身份,一壁耳语回给王妃,王妃也似乎交代了她一些什么话。
只见那小丫鬟笑吟吟地走来,再次行礼道:“王妃问各位夫人好。”原来这次便是代王妃问候。行完礼,小丫鬟对宁砚泠道:“宁赞善,王妃有句话要同您说。”
便在众人眼皮下将宁砚泠请了过去,又在新床的脚踏上放了一张红木小杌子,引宁砚泠坐上去。
宁砚泠对着那红盖头轻轻道:“陈姐姐,我来了。”
陈蕤薇放开了交握着的手,手心向上,朝宁砚泠说话的方向探来。宁砚泠知道她的意思,忙握了上去。
那手用力握了握宁砚泠的手,宁砚泠感觉她的手心微微有些颤抖。
于是,宁砚泠站起身,握住她的肩,俯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他很好,你再不必担心。”
那一刻,陈蕤薇的肩膀也跟着剧烈地抖了两下,仿佛是在哭泣一般。
可是满室馨香,喜乐阵阵,在外人看来,那是一对姐妹在诉说着衷肠,她们只会由衷地夸赞,决不会想到这竟是一场心的葬礼。
最后,宁砚泠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起身出去了。她怕是再多待半刻,自己也要哭泣了。
这是她在这皇宫里亲眼见证的一场爱情,如同那个春天的各色繁花一般,落入土中化为春泥,使那枝条吸收了养分,结出吃口甘甜、回味苦涩的果实。
从固原王的婚礼上回来,宁砚泠再次伴驾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人人又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的。
可惜,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宁砚泠了。
当一个人得势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众人的仰望;当一个人失势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众人的俯视。当那个人二者都见过的时候,她的心恐怕很难再相信别人对她的仰望是出于真心。
所以,她变得很难再相信别人。故而宁砚泠不再像以前那样,会为了别的女官和宫人的揶揄而脸红。当那些口口声声叫着“姐姐妹妹”的人开她玩笑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的是羞涩的笑,心里却在冷笑。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心在颤抖,因为害怕而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变了,她更加分不清自己是在变好还是在变坏。因而,宁砚泠更加珍惜与绿袖和橙心之间的感情,尤其是橙心。
在秀女所,梁卓玮挑唆着顾嬷嬷传慎刑司要打宁砚泠。虽然后来没有打成,可是宁砚泠和绿袖也受伤不轻,将养了十来日才好。
许是李公公透漏了消息,橙心又出不得萱室殿,早急得不成个样子。待宁砚泠一回萱室殿,她就来探望。可是那会儿宁砚泠整日恹恹的,橙心纵有满心的话,却不知如何对宁砚泠说。
说来也奇怪,和楚皇之间的事情,失了圣心这件事情,可以和绿袖说,也可以忍受别人在背地里说。但是就是不想让橙心知道,宁砚泠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后来橙心还是知道了,她着急上火地把宁砚泠说了一通,说完以后自己又哭。看着她的眼泪,宁砚泠终于明白了与其于事无补地坦白,不如哄着她,让她高兴,永远别让她知道。
自此,她看橙心比以往更不同,过命交心大抵是对她们的关系最好的描述。
固原王的婚礼后的第三天是王妃三朝回门的日子,待王妃回了门,陈老妇人又带了家眷进来谢恩,张太妃也在旁边一唱一和,那话说得极其动听,直将太后哄得笑容满面。
这一高兴,竟准了张太妃去固原王府上小住几日,一来以示恩宠,二来也让张太妃体会一下民间婆媳相与之乐。
张太妃走后,宁砚泠如同往常一般,日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有时也会留她说几句话,但是每次都会在宫妃和楚皇来请安之前叫她回去。
逐渐,她也懒得去忖度太后的态度了,其实后来她发现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懂得过太后的用意。
可是,有人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那日,宁砚泠从太后那儿请安出来,便有一个小太监冲她一摆手。宁砚泠定睛一看,是常跟着李公公的小太监冯小路。
虽然李公公、陈嬷嬷她们常管他叫小路子,可是宁砚泠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冯公公”,又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冯小路笑道:“宁赞善客气了,是李公公叫小奴来找宁赞善去说话儿。”
果然是李公公,宁砚泠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跟着走了,只这回不知又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