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宁砚泠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冷,刺骨的冷,仿佛身子整个儿浸在冰水里一般。
她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孩子,你在哪里?”
“娘在这里!”
“孩子,娘来找你了!”
宁砚泠四下里看着,可是这么也看不真切,只有影影绰绰的一个小小的影子,仿佛在和她捉迷藏一般。
她身上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她赤着脚在地上跑,她跑啊跑啊,跑出了这片黑暗,跑到了月亮底下。
那月光分外刺眼,竟叫她一时半刻连眼睛都睁不开。宁砚泠勉强睁开眼睛,却见到了哭红了眼睛的景后。
景后原本拿着帕子不住地抹着眼泪,那双眼儿竟然是肿得如同桃儿一般,她一边哭,一边道:“妹妹,你怎么这么执拗呢?”
宁砚泠此时心里一阵糊涂一阵明白,她呆呆地看着景后,问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姐姐是在自己的床上呢!”一旁的绿袖抢着答道。
听她这么一说,宁砚泠的这一阵又清醒了不少。她稍稍坐起来,绿袖忙在她身后垫了三四个软垫,又跑到火盆前拨了拨火,火烧得旺旺的。
房间里登时暖和了起来,绿袖往火盆上搁了一块静息香如今宁砚泠只能靠这些香来安定自己的情绪。
景后前几日并没有来过,没见着她那时候的样子。绿袖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和噩梦差不离那几日,宁砚泠醒了就大哭,哭累了才浑浑噩噩地睡去。有的时候,甚至睡到一般都会惊哭出声。
她和刘一保只得日夜守在宁砚泠的床边,一旦她哭醒了,他们就轮流上去拍着她的背,或是拉着她的手,抚慰她,直到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再次睡去。
倘若外头报楚皇来了,那更是不得了!宁砚泠会抄起手边所有能够得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朝门口丢去,一边丢,一边哭喊:“叫他滚!我不想见到他!”
一个嫔御,竟然敢叫皇帝滚。满屋子的人谁也不敢去回这个话,可是也不敢开门,往往都要等到楚皇在门口立上半日,听到宁砚泠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后,才回去。
直到他的影子渐次消失在门上,宁砚泠才会重新平静下来。
这一切,景后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宁砚泠前几日情况不佳,太医院几位供奉联合诊治,竟都得出了一个“听天由命”的结论“德嫔娘娘不是病,是命!微臣只能医病,并不能医命,娘娘能不能好,全看天命!”
这话回上去,楚皇脸色都青了。直言,倘若宁砚泠有一丝不好,便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这下供奉们才慌了神,联合起来救治了三天三夜,才救出这条命来。
可惜,如今这条命的主人竟是一点也不爱惜这几日也没有好好吃饭,只进了一点儿秋梨汤。
景后来瞧她的时候,只看她面色苍白得不像话,再摸摸身上,更是一把骨头。这才伤了心,只坐在她的床边落泪,到如今她醒来为止。
“我执拗?”宁砚泠半靠在床上,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我哪里执拗?”宁砚泠看着景后问道,“是我失去了孩子执拗?还是我恨陛下执拗?”
“妹妹”景后听她这么说,知道也不必劝了,只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个景况,她自然也是不好劝,可是姐妹一场,她不来这里看看,总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更何况,有楚皇亲自在那里看着,这东西六宫的嫔御,到婕妤昭仪,只要腿脚利索能动的,几乎都巴巴地到这瑶华宫来跑了一遭儿。
宁砚泠看景后说不出话来,她便也不言语。
这会儿她心里清楚,知道景后是来劝自己的,可是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情,她真的很难劝服自己看开。
一个人连自己都劝服不了,旁的人又如何能劝服她呢?
“妹妹,如今你和陛下怄气,陛下连奏折都没有心情批阅。”景后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去长乐宫看过了,那奏折都堆得快一个人那么高的。”
“我知道你恨他,不愿意原谅他。”
“好歹,你也告诉他一声儿,该怎么做。如果他能做到的,他以后比不来烦着你了。”景后说得不错,也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宁砚泠想了半日,对她道:“我现在心如死灰的,已经不想再参杂在这后宫的是是非非里了。他的真情我也无福消受,叫他分给别人罢。”
“我如今只觉得自己无牵无挂,但求像丽嫔一样终老。倘若他还同我留有一丝情义,只求他能准我像丽嫔一般,找个清静地儿了此残生罢。”
宁砚泠说着,眼中竟是滴下泪来。
景后听了,也撑不住,也哭了。她想伸手抱抱宁砚泠,可是却叫宁砚泠给推开了。
“别的就不必了。”宁砚泠道,“我不想见他,叫他以后也不必来。你以后也不必来,你们都别来打扰我,就是疼我了。”
景后说不出话来,半晌,她道:“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那本宫一定替你满足的。”
景后说完,便离开了瑶华宫,临走的时候她还嘱咐绿袖和刘一保:“如今你家娘娘也只靠你们俩来照顾了,好好照顾,待你们娘娘好了,本宫重重地赏你们。”
景后去了长乐宫,同楚皇汇报了今日之事,楚皇想了半日,竟道:“好罢,如果这是她的愿望,朕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她的。”
“你去告诉她,朕已经准了,叫她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许多想。”
景后也没有想到楚皇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便道:“陛下不再劝劝了。”
楚皇摇摇头:“不劝了,她恨朕,恨得咬牙切齿,朕实在是劝不动了。”
“只要她高兴就好,她想做的事情,那就随她去罢。”
楚皇说完,便不再说话。
景后只觉得想哭,她想起那年重阳登高,姐妹几个是何等的畅快,如今却如同那劳燕分飞,啼鸣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