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听得众人一阵哗然。

确实，那画的技法平平，所题之诗笔法也不甚出众。怎么看，都不够资格拔头筹。于是，人群中便有那不服气的公子叫嚷道：“这是哪位兄台的大作？还不快些儿出来认领罢！”

众人听了，更是窃窃私语，只觉得初瑶姑娘必然是和那送画之人有私，这才拔了他作头筹。

宁思瑶本不欲张扬，可是宁德丰却挥了挥手，向那周嬷嬷笑道：“这是我家小叔叔所作。”

“原来是宁公子。”那周嬷嬷便笑着迎了上来，她本不识得宁思瑶，更不知道两家连宗这一段渊源。只是为着宁德丰说是他的小叔叔，便料想他也姓宁。

“宁公子真是好文采，初瑶姑娘看了宁公子的画作都落泪了。”周嬷嬷笑道，那语气也不似阿谀奉承，倒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她道，“初瑶姑娘在房里等着宁公子呢，还请宁公子随老身上去罢。”

“且慢！”那人群中又不服气的出来嚷道，“我送给初瑶姑娘的可是前朝唐大师的真迹，难道还比不上这小子的画么？周嬷嬷，你可莫要弄错了！”

“错不了，错不了。”周嬷嬷回身笑道，“颜公子，老身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份儿上。”

“哼”那颜公子显然是不依不饶，“这小子的画凭什么能打动初瑶姑娘！我看是这小子的银钱打动了你罢！周嬷嬷，嗯？”

这显然就是在说宁思瑶是靠贿赂周嬷嬷才拔了这头筹了。这下大堂里仿佛成了开水锅，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宁思瑶还未开口，宁德丰先按捺不住了，他起身道：“颜公子，我们叔侄未曾得罪于你，你为何如此出口伤人？”

“没有得罪？”颜公子打开飞金的扇面摇了摇，不屑道，“本公子多方查探，不知费了多少银钱才弄到这唐大师的真迹。没想到钱没花对地方，你们出了多少钱？本公子出双倍！”

宁思瑶拉了拉宁德丰的袖子，小声道：“这颜公子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飞扬跋扈？”

“，吏部尚书颜大人家里不知哪一房的子弟，有几个臭钱便自以为了不起！”宁德丰压低了声音道，“叔叔，咱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没的辱没了叔叔。”

“你们交头接耳的说什么呢！”那颜公子收了扇子，猛地往桌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众人俱是一惊。他瞪着宁思瑶他们二人，高声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摆出来说说！”

没想到宁德丰和宁思瑶睁眼都不瞧他，只与周嬷嬷道：“烦请嬷嬷带我俩上去罢。”

“想走？没那么简单！”颜公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拉着宁思瑶的衣袖，又放开了手，笑道：“什么布料？好扎手！”

他对宁德丰道：“你这叔叔怎么从没见过？是新近才来京都的么？你这乖侄子也不给他做几身考究衣裳！这粗布麻衣的，都扎疼了本公子的手！”

颜公子这番夹枪带棒的讽刺之语，听得有些轻佻之徒也跟着笑了。原是那颜公子并不认得宁思瑶，只认得宁德丰，便将宁思瑶当成了宁元恺家的远亲，只当是同自己一样的。

“姓颜的，别给脸不要脸！”宁德丰冷冷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来找我们的晦气？往日大家看在颜大人的面子上便不与你计较，你还当你自己真和我们一样了？”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宁德丰不说别的，只拿颜公子的出身作筏子。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直将那颜公子气得面皮紫胀，跳脚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今日带来的这个呢？又是个什么东西！你那爹不过是翰林院小小的编修，我们家下三等的奴才也比你家这些三门五子的穷亲戚高贵些！”

是可忍，孰不可忍。颜公子这句话等于将宁思瑶的全家都给骂进去了，宁德丰看了宁思瑶一眼，道：“今日这事，我须得替我这小叔叔讨回公道！”

“你当这是谁？”宁德丰将宁思瑶推到了自己的面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不懂的时候先打听打听！这不是我家的什么穷亲戚，这是贵戚！是皇亲国戚！”

“叔叔的伯父，便是我的祖父大人，乃是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阁老宁大人！祖父大人的女儿，便是我的姑姑，乃是德嫔娘娘！叔叔又是新科的进士！”宁德丰一字字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全场竟是鸦雀无声。

一旁早有人一拉颜公子，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只见那颜公子面色灰败，额上豆大的汗珠登时沁了出来！他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颓丧地倒在椅子上。

众人中，那与宁德丰交好的，或是原先就知情的，这会儿便是一副得意之态，与旁人指点江山，只说着如何如何。那不知情的，这会儿面上的神色或羡慕，或恭敬，或惧怕，只听旁人议论纷纷，并不住地点头。

那周嬷嬷的神色更是精彩，她这司宝虽比不上后宫里的六局二十四司，好歹也是官家的人。这会儿便热情如一盆火，直贴上来道：“宁公子，让老身带你上去罢！”

宁思瑶先前看那颜公子吃瘪，心里竟隐隐升腾起一阵满足感。但他复又想到来这教坊之地已经是不对在先，宁德丰揭破了自己的身份，又把伯父和姐姐拿出来说更是不对在后。而众人这或惧怕或阿谀的态度，也不是他所想要的。

更何况现在要去见那天仙一般的初瑶姑娘，若是初瑶姑娘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不能发自本心地对待自己，岂不是大煞风景？

于是，宁思瑶对周嬷嬷作了一揖，道：“在下有一件事想求于嬷嬷。”

“宁公子不必多礼，只管吩咐了老身便罢。”周嬷嬷一边回礼，一边笑道。

“还请嬷嬷不要对初瑶姑娘说出在下的身份……”宁思瑶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他头一次向别人提出这样的请求，而且这请求也略带欺瞒的成分在里面。

哪知周嬷嬷听了，竟满口答应道：“放心！老身口很紧的，这公子不让说的事儿，老身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初瑶姑娘自然也不会知道！”

一行人说着，便往那楼上走去。楼下，依旧是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