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瑶华宫到长乐宫，宁砚泠一路走，一路只觉得心里忍不住的酸楚。

先前，她只道是楚皇倾慕丽嫔，却得不到丽嫔的回应。

然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丽嫔也在惦念着楚皇。

所以，她要去告诉楚皇，丽嫔也是喜欢他的……

光是这么想一想，宁砚泠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酸涩悲欣，仿佛有一股热气直涌上来，害她眼前一片模糊……

“德嫔娘娘，怎么一个人来了，绿袖姑娘呢？”不知不觉，宁砚泠已经走到了长乐宫。那守门的小太监行了礼，便笑着问道。

宁砚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喃喃道：“我有事要见陛下。”

那俩守门的小太监听了，便争着要陪宁砚泠进去。恰好魏公公听见动静过来了，便一人给了一顿排暄，又笑着对宁砚泠道：“娘娘，让老奴陪你进去罢。”

这会儿正是午后，楚皇也在歇中觉。

只见魏公公在云板上轻轻叩了几下，不一会儿小春子就从里面出来。他见了宁砚泠，只笑道：“德嫔娘娘来了，陛下刚刚起来，让小奴陪你进去罢。”

“李公公还是进去通报一声罢。”宁砚泠道。这会儿真的走到了卧室门口，她又生出些许悔意来，只想拖延着，能缓一刻便是一刻。

可是小春子摇摇头，笑道：“陛下见娘娘来了，只有高兴。”说罢，便引着宁砚泠往里走。

说真的，楚皇的脸上倒确实有惊，至于喜在哪里，宁砚泠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楚皇刚起身，面上还有倦意尚未消弭。这让他的脸庞看起来意外的柔和，他低声问道：“德嫔来了，有什么事么？”

宁砚泠张了张口，竟没说出一个字来。

楚皇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便屏退了左右。顷刻间，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时值五月末，这午后的气候有些难以言喻的燥热。宁砚泠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干，她悄悄舔了舔嘴唇。

“你渴了？自己去倒些水喝罢。”还是没能逃过楚皇的眼睛啊。

宁砚泠一边儿应着，一边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可是一提起茶壶，她便愣住了一旁的茶盘里竟然只有一个茶杯。

“陛下，这……没有杯子了。”宁砚泠小声道。

“你找找罢。”楚皇道。

于是，宁砚泠环顾四周，蓦然发现长几上似乎还有一个茶盘。她走过去，俯身去够，那莹白修长的指尖甫一触碰到那茶杯，她便愣住

长几上放了几部书，都是楚皇平日里常看的。这就罢了，竟还有一个她的小像，正是元宵节那日她在泥人摊上叫那小太监捏的那一个！

“你有了嫦娥了，请把我的泥人还给我！”

“你带钱了么？若我给了钱，这自然是我的。”

宁砚泠的眼前似乎又显现出那日夜色长街，灯火阑珊处，是那人的一笑啊！

突然，有人从身后圈住她，在她的耳边低低问道：“你在看什么？”

宁砚泠不禁一颤，她忙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双满染深情的墨色双眸。此时，这双眼眸正满含笑意问她：“你在看什么？”

仿佛一颗石子落进一池碧水，激荡起一层层的涟漪。宁砚泠的心，那一瞬间的悸动甚至使她无法言语，她忘记了自己是谁，这又是在哪里，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窗外，早蝉鸣叫不已，树荫投进一片翠绿的光荫。时间该静止在此刻的，唯有这样，此刻才会变做永恒。

楚皇只觉得怀中的人微微抖动了一下身子，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她俯下身子的时候，脖颈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也许是她看着那泥人儿的时候，那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竟氤氲着水光。

又或者都不是这些原因，他只是想这么做，他就这么做了罢。

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经僭越了普通的君臣之谊。

突然，宁砚泠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在他的怀里转身，推着胸膛将他推开。

楚皇甚至来不及错愕，那句“你不喜欢朕么？”还梗在喉头尚未说出来。只听宁砚泠低低道：“丽嫔在等着陛下呢，陛下若有空，请去探视丽嫔。”

“那你呢？”楚皇听得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宁砚泠听得他声音里的失望和低落，差点儿没有忍住。她多么想告诉他，自己思慕他，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是，她不能说。如果她说了，那和从丽嫔心上偷走她最珍爱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在宁砚泠的心里，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偷走了别人心爱的东西。所以，她终究狠下心肠，道：

“微臣是为丽嫔而来。”宁砚泠的头埋得很低，完全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微臣说完了，微臣该告退了。”

她转身匆匆地走了出去，楚皇张了张口，想唤住她，却终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宁砚泠匆匆回了瑶华宫，绿袖早就在东配殿等着她了。见了宁砚泠，只埋怨道：“姐姐去哪里了？竟不等我！”

宁砚泠又如何对她诉说实情，只得支吾着混过去了。

还是刘一保瞧出端倪，他自是和小春子亲厚，便打听了一些事情。趁着没人的时候，对宁砚泠说：“姐姐，你走了以后，陛下也没有去丽嫔那里。听说，陛下在房里独坐了半日。”

宁砚泠听了叹气，只道：“如今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我只想劝劝姐姐，也别太迂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对错。”刘一保低眉顺眼道，只听宁砚泠一声长叹，此事只揭过不提。

从那以后，一连数日宁砚泠都没有去过西配殿。时间不觉到了六月间，这日，丽嫔恢复得差不多了，重又去景后同李太后那里晨昏定省。

众嫔御见丽嫔好了，便相约去她那里一聚。

宁砚泠虽然是离得近，可是她既不愿意早去，也不便晚去。只让绿袖去打听了，待嫔御们去了有一半时，她这才动身出门。

到了丽嫔那里，她也不好意思同丽嫔讲话，只夹杂在众人之中，附和了几句。从头至尾，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孰不知旁人纳罕的目光早汇集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