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公公真是老糊涂了！搜宫这种事情也做得么？”小春子的话说得极为苛毒，半分儿脸面都未给凌公公留。

凌公公的脸上登时挂不住了，只道：“老奴……老奴这就去回皇后娘娘。”说罢便告退了。

贤嫔都未来得及说一个字，凌公公便走了。

“凌公公都回去了，贤嫔娘娘也请回罢。”小春子复又笑对贤嫔道，“往后呢，搜宫这种大事，若非陛下亲口下旨，娘娘还是不要做了罢！嗯？”

这半商量半胁迫的口吻，竟逼得贤嫔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脸上只一阵阵做烧。

眼见这事再难往下施展，留在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只有更丢面子的份儿。

识时务者为俊杰！南珍拉了拉贤嫔的袖子，贤嫔纵有十万分不舍，这会儿也只得道：“既然如此，剩下的都是妹妹的宫务事罢，本宫也不便插手。”

说罢，便带了南珍回去了。

小春子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刮了来，登时又撮了那三人便去了。宁砚泠只暗暗赞叹，终究是楚皇跟前近侍。

贤嫔和凌公公只看他年纪小，竟忽略了他是楚欢跟前第一得意的人。他要自称“咱家”，凌公公就得自称“老奴”。

个中差别，也不知道贤嫔能不能品得出来！

“姐姐……”绿袖怯怯地一声低唤，打断了宁砚泠的思路。

宁砚泠往她面上瞧去，只见她眼神中有三分愧色，又有三分惧意。

“姐姐，绿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这一遭罢！”刘一保瞧宁砚泠不说话，只当她心中已是气极了，这会儿便开口替绿袖求情。

绿袖有些感激地瞧了刘一保一眼。只听宁砚泠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又是一个瑟缩，只往刘一保身后躲。

刘一保稍稍往前挪了挪，挡住了绿袖。他的眼眸清亮纯净，如有水色。这会儿更是眼巴巴地望着宁砚泠，有乞怜的意思。

宁砚泠终究还是不忍心，只硬着心肠道：“既然你开口替她求情，这回我就瞧在你的面子上饶了她。”

“倘若还有下次，我也不罚她，我只撵你出去罢！”宁砚泠一字一顿道，刘一保听了最后这句，不禁抖衣而颤。绿袖更是不敢瞧宁砚泠的眼睛，只紧紧抓着刘一保的衣服后摆。

宁砚泠说罢，只调转过身子，往外走去。

“姐姐往哪里去？”刘一保在后面问道。

前面有声音飘来：“我去西配殿瞧瞧那古供奉，并丽嫔去。”

西配殿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古供奉念了这半阙词，又道：

“此毒名为‘窥宋玉’，正是取自这中毒者的症状终日昏睡，清醒的时候少，任人窥视，而不自知！”

宁砚冷瞧这古供奉，满头银发，却不束发加冠，只在顶上梳了一个发髻，后面的头发都披散着，颇有几分仙人之气。

又听说，这些年他只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宛如得道地仙。

心中不免升腾起几分敬佩之意，宁砚泠当下便恭敬道：“有劳古供奉了，只是不知丽嫔娘娘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如初？”

古供奉一笑起来就更显仙风道骨了：“娘娘不必担心，丽嫔娘娘这几日虽是体弱了些，但是只要按时服用老夫所开的汤药，十天之后，保准恢复如常。”

此后，宁砚泠便日日来探望丽嫔。

果然如古供奉所言，一开始的几日，丽嫔还是精神短少。但是越往后，她清醒的时候便越来越长。再加上楚皇接连赐下名贵的药材替她补身，丽嫔的身体眼见得一日好似一日。

这日，宁砚泠又来探望丽嫔，她正卧在床上休息。绿袖帮着觅晴去端药了，丽嫔病中喜静，房里也不留伺候的人，因而只有宁砚泠和她两个人。

丽嫔道：“我知道我病得奇怪，觅晴是一个字也不肯告诉我的。妹妹，你告诉我罢，我这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宁砚泠闻言，吃惊不小，没想到觅晴竟然没有告诉丽嫔，她这是中毒了。

怎么办？自己是说，还是不说？

宁砚泠略一沉吟，她猜测觅晴是怕丽嫔胡思乱想，便没有告诉她，有人要加害她，她这是中毒，不是生病。

可是，隐瞒只能隐瞒一时，又如何能隐瞒一世？丽嫔早晚都会知道的，早点知道的话，也许她会有所提防，这对她也是有益的。

宁砚泠说服了自己，便缓缓道：“姐姐，你是中毒了，被喂了毒烟。”

“中毒？”丽嫔那平素缺少表情的脸上，此时竟显出些许讶异，“什么毒？”

“窥宋玉。”宁砚泠想了想，便念起了那首《南乡子》的上半阙，又将古供奉那日所说的搬出来解释给丽嫔听。

丽嫔听了，面上一愣。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对于中毒之事，她倒没有再说什么，口里却念出了那下半阙的词。

宁砚泠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幽怨，心下默默纳罕，不知她是为了什么。

半晌，丽嫔幽幽道：“妹妹，你将那架子上的泥人拿来我瞧一瞧。”

宁砚泠忙起身，走到那架子前，突然醒悟过来丽嫔要的是元宵节那日，楚皇送她的嫦娥。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泥人，递到丽嫔的手上。

丽嫔病了这些日子，本就偏瘦的身子，这会儿更是清减不少。宁砚泠看她的那双手，现在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心里不禁一酸，这会儿这双手正摩挲着那嫦娥的泥像。宁砚泠知她心里惦记着楚皇，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楚皇对丽嫔用情至深，丽嫔就算面上淡淡的，心里怕也早就回转了。再加上这会儿病着，心里难免更加脆弱。

宁砚泠想了想，只觉得应该让楚皇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比成全一对有情人更美满的事情呢？

自己虽然得不到那轮明月，可是见别人圆满，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她只觉得坐不住。等不及绿袖回来，宁砚泠对丽嫔道：“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回头绿袖来了，只让她回东配殿去等我罢。”

丽嫔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手里仍是攥着那泥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