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瞧着地下这穿红着绿跪着的一片，心情大好，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愉悦：“都起来罢。”她抬起手，稍稍摆了摆。陈嬷嬷就知机，忙取出一个托盘，里面是红纸包着的，算是年下的赏赐。

陈嬷嬷挨个儿给了九嫔，到后面的冯昭仪、刘婕妤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小小巧巧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都是好孩子，哀家祝你们新的一年万事胜意。”李太后眼中的笑意更浓烈了，“最要紧的是，赶快诞下皇嗣！”

这话说得好直白，九嫔说到底还都是小女孩儿，听了李太后的话，脸都微微泛红了。那小脸上一个个都有忸怩之色，可是还都盈盈下跪，谢太后娘娘见爱之情。

看着她们那一张张还稍带着稚气的笑脸，许是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李太后又关照了她们几句姐妹和睦相处之语。忽而听得外面报楚皇来了，便疾忙唤了进来。

楚皇今日也是来得稍早，太后见了他，不免又说起大婚之事。

自从旧年立冬过后，李太后甫一定下九嫔的人选，便着紧开始忙立后之事。相比于册立九嫔，楚皇的大婚才是最隆重的大事。婚礼所用的绸缎织锦并大礼服甚至从前几年就开始着手准备。

尤其是楚皇大婚时所穿的大礼服，更是出自当世最巧的手郑巧娘的活儿计。传闻那礼服上边的金龙目光炯炯，龙须浮动，龙鳞闪耀，有腾空之势。除了大礼服外，其余织造所用花费据说甚至超过了十万两白银。

宁砚泠自从立冬后，便搬出了萱室殿，但是萱室殿里忙忙碌碌的景况还是有所耳闻。虽说楚皇大婚由礼部和内廷联手操办，可是李太后毕竟是楚皇的亲生母亲，色色儿都要插手过问。从纳采、问名到纳吉、纳征再到告期，哪一样儿离得了她的眼？

自从那日召见过景夫人年氏后，这皇后的人选就算是定下来了。内廷自然是准备了厚礼，亲自上景府议婚，由楚皇的亲舅父国舅公李宝耀前去提亲。据说景阁老很是爽快地收下了厚礼，同意了这门亲事。

纳采之后，便是问名了。问名是要询问未来皇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亏得绿袖在萱室殿待了多年，小姐妹众多，很快就打听到景阁老的千金、那未来的皇后单名一个程字。

若是民间问名，男方要主动将写着新郎名姓和生辰八字的庚书送到女方家，并索要女方的庚书。还要请算命先生推算命相是否合适，合适才能做亲。可是帝王的生辰八字乃是秘辛，怎可随意透漏？所以景家只将写着景小姐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庚书送入内廷，再由国师进行推算。

既是天作之合，楚皇与景小姐的八字自然是再合不过。紧接着便是纳吉，内廷将正式准备好的礼物，请媒人带着聘书去景家求婚。而找的媒人么，听说正是定国公，也可算作楚皇对叶家的安抚。等到景家收下礼物，就算是正式同意了这门亲事。同时，也回复了聘书作为凭证。

这些事情忙完，已经过了冬至，接下来就是应征，送聘礼。民间的应征要由男方选择吉日，带着聘礼，由媒人陪同到女方家正式订婚。到了天家，自然不可能由楚皇亲自去送聘礼。“听说陛下亲自召了广林王殿下回京，弟弟代替哥哥，还是由定国公陪着，去景家下的聘礼。”绿袖神秘兮兮地，把听到的话儿一五一十都学给宁砚泠听。

“什么？”宁砚泠几乎不敢相信，广林王竟然又回京了！还是楚皇亲自下的召，难道这对兄弟已经和好了？怕又是李太后的意思罢。

“是啊，广林王代陛下给景家下了聘，景阁老也给了礼金，听说景小姐还托定国公给陛下送了一条自己亲手绣的帕子，作为定亲信物。”绿袖说得极为起劲，脸上满是憧憬，恨不能亲眼看看那景小姐的活儿计。

再后来就是请期了。九嫔册礼一结束，李太后即刻着人商议婚期。日子就定在大正十年一月初十，象征十全十美罢。

今儿是正月初一，距离大婚还有不到十日。李太后见楚皇来了，便又说起了亲迎之事。“这会儿你弟弟也在京里，哀家想让他待到你大婚过了再走，皇儿你瞧着如何？”李太后问道。

“儿臣觉得妥当，一切听凭太后娘娘安排。”楚皇还是那不咸不淡的样子，虽然嘴上说得极为动听，可是神色语气皆是淡淡的。

太后倒不甚在意，宁砚泠心想，她怕是只要小儿子在京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管了。

过了不多会儿，便到了吉时，小春子进来催，楚皇便带着九嫔去长乐宫，接受百官的新年朝贺。宁砚泠起得早，也没吃什么东西，在长乐宫正殿上，吃了一肚子冷风，直闹到晌午才回了瑶华宫。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和流水似的，年下的气氛一概全无，宫里忙里忙外的，全是为了楚皇大婚之事，终于到了正月初十那日。

天还未亮，绿袖就来催着宁砚泠起身，穿正装礼服，打扮妥当，天才光。倒是天公作美，很好的太阳，又万里无云的。

到了吉时，楚皇先接受了百官的朝拜。随后两名使者带着仪仗队和鼓乐队去景府宣读诏书。景阁老在大门口跪着迎接使者，那会儿还是未来国丈，待到使者宣读完了诏书，景阁老便上前接旨。圣旨一接到手里，他就成了真正的国丈。

上午，迎亲队伍便到了国丈府，由京都卫里选出来的清俊少年担任轿夫，先将皇后的礼舆和龙亭抬到前院，再换太监抬到后院的绣楼前，按钦天监太监规定的方位停放。那景小姐早几日就试好了妆容，定好了发髻式样，此时穿上皇后礼服，戴好凤冠霞帔，接受皇后的金册和金宝，然后回到绣楼等待吉时。

吉时一到，景小姐登上礼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城进入宫门，从午门正中的门洞进入这皇城，再送入中宫。此时，景小姐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入主了中宫，成为东西六宫的下一任主人。

新房也是布置在中宫，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楚皇须得夜夜宿在新房里。宁砚泠虽然没有亲见，但是宫里早就传遍了，新房的楹花门上贴喜字和对联，俱是当代名家的手笔。床上悬着的是百子帐，铺的是百子被，床头悬挂着大红色绣着龙凤双喜的帐幔。

进入新房后，楚皇和新皇后先是祭拜天地和祖宗，然后再行合卺礼。礼成后，便是楚皇和景后的花烛之夜。

这个夜晚，天空湛蓝深远。宁砚泠推开窗户，任凛冽的空气投进房里，她想，今夜的皇城，总不至于只有她一个人有些睡不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