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是谁说我与那梁氏无仇无怨的?自我嫁入顾家的那一刻,她就瞧不上我,说我们蔡家祖上是泥瓦匠出身的才,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她明面上倒是同我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有多厌恶我?”蔡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礼华,眼神里头已经涌动起了狠厉。
带着几分冷笑,她又喃喃了几句,“她是顾家的二太太怎样?是金陵梁王府的郡主娘娘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照样中了我下的毒。若是她就这样在府里头不明不白地死了,府里面上头有母亲,出了事,自然该她去抵着!”
听着这些话,顾礼华只觉得蔡氏依旧变得不可理喻,原先心里头还想着安慰她的那些话,此刻都已经消散开来。
他不气她,也不恼她,心里头只觉得对不起她,这些年家里头由她一个人担着,自己真不是个男人,所以这件事,他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顾礼华亲自扶起还躺在地上低低啜泣着的蔡氏,把她扶到了榻上歇着,又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把八仙桌上头那些菜都撤了。
瞧着蔡氏渐渐陷入昏睡之后,顾礼华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转过身就要推门离开,瞧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特地叮嘱了一句,“你们都是在太太屋里伺候的,应该晓得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若被我发现谁在外头风言风语的,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小丫鬟们闻言,皆露出了惊恐之色,索性还有几个小丫鬟是胆子大的,没有被顾礼华的那番话吓到,应声道:“老爷,奴婢们晓得了,奴婢们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透漏出去的。”
顾礼华已经走到了屋外,已经有小厮给他撑起了伞,并道:“老爷,老太太屋里的紫娟姑娘方才过来了,说是请老爷过去一趟,老太太有话要对您说。”
顾礼华接过了小厮手中的油纸伞,自己撑了起来,望了一眼身后的暖阁,又抬起头望了一眼廊外下着的细雨,雨水打在石阶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问了身边伺候的小厮一句,“老太太可说是什么事没有?”
小厮摆了摆头,显然不知道,只是道:“紫娟姑娘过来的时候,并未和小人说,小人也没胆子问,只能过来请老爷了。”
顾礼华转过头,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瞧他老实巴交的模样,不像是那说谎的人。
再说了,老太太请自己过去,必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单独说,所以这些传话的丫鬟小厮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若是这些传话的丫鬟小厮都知道了,那老太太就没有请自己过去的必要了。
后罩房,冯老安人让紫娟搬了一张黄花梨雕的太师椅出来,放在了廊下,冯老安人就坐在上头,瞧着屋外还在不断下着的雨,廊上都挂满了灯笼,因为待会冯老安人和顾家六老爷顾礼华要在廊下说话。
紫娟担心夜里风大,外头又下着雨,生怕冯老安人染了风寒,赶紧从冯老安人的箱笼里翻出了一件白色的貂裘出来,披在了冯老安人的肩上。
“老夫人,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冬眠。今个儿晚上这场雨,是立秋以来的第三场雨,你可得仔细着点身子,万一着了风寒,不拖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紫娟说着,摸了摸冯老安人的手心,摸上去觉得冰凉得很,惊得紫娟赶忙对着身边站着伺候的小丫鬟吩咐道:“去叮嘱灶上的婆子,让她们赶紧烧壶热水,装了暖炉就赶紧送过来!”
冯老安人正要出言制止,那个小丫鬟得了紫娟得吩咐,忙不达垤地就朝着小厨房去了。
紫娟进了屋里,把新沏好的茶拿了出来,放在了太师椅旁边的高几上,“老夫人快些尝尝,这是今儿晨起,二太太吩咐了秦妈妈送过来的,说是今年新上的铁观音,她得了三斤,自己吃不完,就让人送了一斤过来。”
冯老安人笑着捧起了茶盏,掀开茶盖闻了闻茶香,茶香浓郁,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很是好闻。
“紫娟,你倒是越来越会讨好我老婆子了,知道我喜欢吃铁观音,就吩咐小丫鬟沏了,用的还是金顶山的泉水,怪不得那样清甜了。”
“老夫人的金舌头还真是厉害,我用哪里的水泡茶,您都能知道。我听旁人说,这金顶山的泉水最是甘甜,又没遭污染,用来泡茶最好。一大早我就吩咐了小厮,去山顶提了两桶泉水回来,现在还有一桶在灶上呢。”紫娟说着,吩咐了丫鬟把茶点送来上来。
茶点晚上吃多了不易克化,紫娟就吩咐小丫鬟上了容易克化的酥饼和糖饼。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间,顾礼华已经撑着伞走了过来,瞧见冯老安人坐在廊下等着自己,忙快步走了过来。
到了廊下,把伞递给旁边的小厮之后,弹了弹衣服上沾着的水汽,依着规矩给冯老安人行了礼,“儿子见过母亲,多日不见母亲,母亲的身子可还好?今日的晚饭用得多不多?”
冯老安人瞧着顾礼华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把方才脑海里想要说他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换了和善的笑容,道:“我身子骨硬朗,倒也没什么。外头还下着雨,地上湿气重,跪久了膝盖受不了,你还是快些起来吧!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一见面就下跪,旁人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
紫娟得了冯老安人的授意,马上就把顾礼华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吩咐小丫鬟搬来了凳椅,顾礼华就坐在上头,回冯老安人的话,“不知道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什么事要同儿子说吗?”
冯老安人瞧了一眼身旁的顾礼华,庆幸周围都挂上了灯笼,廊下被照得明亮极了。
冯老安人也看清楚了顾礼华脸上写满了不悦,板着一张脸,知道了他方才去了蔡氏那里,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可终归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算她做为长辈,也不好得过问。
“紫娟,去小厨房和陈婆子说,让她把炉子上还温着的稀粥端过来,还有晚上熬的那些排骨汤,热好之后也一起端过来。”冯老安人一边吩咐着紫娟,一边又对着顾礼华道。
“老六,怎么了?和蔡氏起冲突了?瞧你的模样,怕是还没有用过饭吧?”
顾礼华闻言,勉强笑了笑,道:“母亲果然料事如神,儿子却是还没有用饭。只是敏兰没有给儿子气受,一来她没有那个本事,二来她也不是那样的人,敏兰耳根子软,这些天让别人教了,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母亲可晓得?”
冯老安人装作没听懂他话里头的意思,就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里头应该有分寸的。再说了,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里,有谁看上去是能拿大主意的?六郎若是想替蔡氏开脱,可得另找法子了。”
“儿子这不就寻到母亲这边来了吗?母亲叫儿子过来,不正是要和儿子说这件事吗?敏兰是儿子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夫人,又是您的儿媳,二房的管家大太太,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母亲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吗?”顾礼华脸上带着笑,但嘴上却是一刻也不停,急着为蔡氏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