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雪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比我师父还惨。”
无垠脸色大变,江非雪却打开了门,不容许他再想。
他目光凝滞,见着这个千羽林的弟子从视界边缘走出,鼻间微动。
知道又怎样?
此番前往西林,便是要杀了西林的大弟子胡衷恣。
而后,自然地,让西林雪上加霜。
“渚沙实在太倒霉了,最好的两个弟子,一个叛出,一个被叛出的那个给杀了。”
他想象着今夜过后,天下议论。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触碰他手背,他张开手掌将那只手抓紧。
三人从东林离开,前往临霄峰。
“寒又复活一事,你们还打算深究吗?”
“自然。我们打算杀了胡衷恣,就去北幽山寻找原因。”
江非雪没有再问了。
临霄峰。
黑夜深远,高处不胜寒。云雾缭绕间,遥远的记忆浮现上来,指引着三人前行。
三人站在广场的边缘,扫视冷清的广场,犹如落在死寂灰烬里的尘埃。任意漂浮的云雾,便如失了记忆依托的孤魂野鬼。
虽记忆遥远,三袖盛会上那种熙熙攘攘似还在眼前,睁眼闭眼间,视界里便会闪过旧日的光景。
广场中央的大树还茂盛着,蛇身的林涟漪头昏层层云雾浓浓淡淡、碎而成团的温度,感知着大树如这座临霄峰般岿然不动的寂寥。
穿过一连串岁月,只剩下你还坚守着寂寥和空空了。
江非雪遥望临霄峰上某个方向,以指送之法告诉林涟漪道:“我知道那里是我义母尸体存放的地方,但是那里定然有很多弟子把守。”
“实在不行,也只有硬闯了。”
“硬闯倒不必,你记得,三袖盛会期间,我义母来找你的时候,是如何令众人沉睡的吗?”
林涟漪惊喜:“你也会……”
九年前,姜悠乐在三袖盛会上,同意了她的请求,来到三袖盛会,欲易容成林涟漪,代替她留在千羽林中。
当夜姜悠乐检查了她的道行高低,在屋里进行了一番激斗。然东林住处的其他人中,无人听到此处的声音。
她看到姜悠乐离开之时,使了一种法术,将其禁锢众人的力量收走。
“掌握了六七成。”江非雪道,“六七成也够了。”
林涟漪点头,只是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江非雪毕竟也才在千羽林中,暗中修炼箫女的法门十几年,和她一般。且她的十几年中,有八年是在寒星台下修炼的,效果绝不是一般状态下能比的。
“你们认识路吗?”江非雪问道。
“我不认识……”林涟漪转而以指送之法问无垠道,“你认识路吗?”
林涟漪、无垠自从被渚沙放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此处,江非雪自从三袖盛会之后,也再也没有来过。都是一样的陌生。
无垠道:“我甚少外出,亦不知晓。怎么,临霄峰的道路很复杂吗?”
林涟漪转达与江非雪。
“你上回去的是往悟室,那里已经偏近于后峰了,自然道路简单。然广场之外,除了用于招待非临霄峰之人的地方,都是依地势而建,高低崎岖,都是不依循常规的。”
林涟漪油然想起了观海殿前左右两片在高处的广场,似乎也是就着地势而建的。
“我们走吧,我只知道大致的路,若是带偏了,莫要怪我。”江非雪道。
林涟漪、无垠相视惊讶。江非雪知晓个大概,定是听人说过却没有来过。至于她为什么会听人讲,多半是她自己要求别人讲的。
她想过去看义母的尸体。
只是这般日思夜想,最后终究是没有去。
不,最后,当下,也要见到最后一面了。
二人跟随江非雪,绕着广场,从这边的边缘走到那边,通过瞰生殿侧边的方向,往深处走去。
开始还是一段平坦的道路,随后高低不平、宽窄不一,时直时弯,着实不好走。
每到达一个路口,江非雪都要停顿片刻,似是努力确信没有走错。
林涟漪望着她瘦削而越发显得沉重的双肩,心中哀叹。
既是在脑海里转了无数次的话语,又怎会说忘就忘。
她担心着,恐惧着。
这般断断续续地前行,终于到了一处矮小的石屋,门口竖着一道石碑,很新。深夜之中,别人看不见,林涟漪却感受到了:“妖女伪尸,闲人莫进。”
石屋左右寂静无人,便是凭借感知能力观察外界的林涟漪,也没有发现什么人。
那么守卫弟子多半是在石屋里面了。
江非雪躲在暗处,远远地望着那个石碑,面露悲痛愤恨,一张清秀的面庞被逼成仿佛面对血海深仇之大敌的狰狞。
林涟漪亦感知到了,她身在东林,既然打听了通往此处的道路,定然也知晓石碑上写的是什么。
“江非雪如何了?”无垠轻轻动了动林涟漪的手,一双眼睛不好直接望向那边,便低着头,以余光向上瞥着那边。
“她知道石碑上的字。”林涟漪答道,“妖女伪尸,闲人莫进。”
无垠面露惊讶,千羽林对林涟漪的非常愤恨便在这八个字中体现了。随即将愤恨压在一边,道:“你问问她,这里的守卫弟子去了哪里,石屋里有没有活人。”
林涟漪如此转问。
江非雪收回痛恨,道:“这我就不曾听闻了。外面没人,那么多半是在石屋里了。呵呵,和死人一起待着。”
林涟漪只觉一阵不适,如此回答无垠后,向江非雪问道:“你的箫声未必能穿破石屋门墙,不如我和无垠先打开门,你再施法?”
“好。你们快去。”江非雪浑身渐渐发抖,催促道。
两道身影闪向石屋,直到停在门前,仍无动静。伸手打开门,一团白芒仿佛伺机久矣,几乎是在开门同时蹿了出来。
暮至长鞭舞了过去,围着白芒绕了两圈,一道柔软的冷白色光芒无成浑圆,一下便将石屋中飞出的白芒消解。
背后暗处,江非雪举起紫裳箫于嘴边,轻轻呼吸,仿佛对着紫裳箫诉说着什么。寂静的箫声轻飘飘地吹了过来,石屋之中,又接连飞出的两道白芒于空中猛然一滞,随即软绵绵地向林涟漪、无垠打去。
“猖狂……”里面的人发觉不妙,其中一人愤怒而不甘地喊出两个字。随即便没了声,犹如醉倒。
林涟漪、无垠觉得这声音熟悉,记忆一转,又惊又喜,愤怒之意也减少了一些。
这不是明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