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大人,你心心念念的伍姑娘来了。”莽萋掩嘴悄悄地笑,温酒一般的目光斜斜地落在无垠面容上,望着他欲不掩饰却还是掩饰不住地显露出期待的神情,似是觉得有趣,便久久不肯移开。
直到林涟漪走进房间,目光扫过她,与无垠相视,她才微微一笑,走出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剩下两个不肯动作,只在目光里寻找线索的人。
“掌事大人,若是有事唤我,我就在外面。”莽萋轻声提醒道。
房间里的二人一站一坐,仍旧不动。
“若是你不唤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进来的。”莽萋笑出了声。
无垠、林涟漪脸色一变。
无垠首先放弃与林涟漪的对视,目光越过她,落在门后掩嘴而笑的莽萋身影上。
林涟漪脸色微红,动了动嘴角,走到无垠对面坐下,低着目光道:“掌事大人好,我就是伍姑娘。”
无垠凝视她的面容,回应了一声:“好。”他停顿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声音高了一些:“莽萋姑娘,麻烦请侍者上菜。”
“好。”外面应了一声,便是这一声里也满是笑意,随即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林涟漪抬眸,脸色已恢复正常,她脸颊绽出微微的笑意,道:“掌事大人不先问点什么吗?”
无垠一对眸子里藏着深海,落在林涟漪眼里,却仿佛比莽萋的笑容更加难以猜透。他平静地道:“伍姑娘,名叫什么?”
好像是,你提出来了,我才问几句。
林涟漪笑了笑,随口道:“伍六七。”
无垠微微惊讶,却也没有更多疑问,只道:“伍姑娘……”他问不出来什么了。
或许很想质问她是不是真的林涟漪?
可是她说了啊,不是。
那么还能问什么?
已经问出来了,水落石出,剩下的是干干净净的坚硬的石头,磕上去必是头破血流。
其实第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是不是了,若是不明,相视这么久,也该知道了。
他脸色莫名地发白,低下了目光,正如昨夜,他涩声道:“伍姑娘饿了吧?先吃吧。”
林涟漪点点头,既然无垠不急着察看真火石,她便也懒得拿出来,能多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时间。
一时静默。
默默地,二人便也低下了目光,低沉了思绪。
“掌事大人,菜上来了,现在还要吗?”莽萋未到门口,声音已先传来。
“上。”无垠抬头,此刻目中已只流露失望。
林涟漪注意到他眸中的失望,心中一松,同时又因不甘的情愫心弦绷紧。
是以她也不知轻松还是紧张了。
门轻轻地打开,莽萋亲自端着饭菜上来,又加两壶酒,一人面前一壶,左右看了一眼,笑道:“二位慢用啊。”
待莽萋离开后,无垠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碗筷,无意午膳,又终于记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望着林涟漪摆在身边的盒子,道:“伍姑娘,真火石可在里面?”
林涟漪将盒子递给他,笑道:“掌事大人请过目。”
无垠接下盒子,打开却见其中空无一物,拧眉,打开的盒子轻轻放在一边,沉声道:“伍姑娘,竺烟堂这是何意?”
林涟漪心底浮现一点伤心,知道不是林涟漪,他便没有那么客气了。她坦然直视他,面无笑意,道:“掌事大人,方才只见我不见它。难道,我还不够吗?”
无垠脸色阴沉,沉住气答道:“于我是够了,但是于佘夜潭而言,你算什么?”
林涟漪恼怒,不气反笑,铿锵而道:“于你够了便是。”
无垠怒目凝望着她,陡然目中闪现明悟的光芒,刷地站起身,目光冷冷扫过她,转向门外,不知莽萋站到了何处,他高声道:“莽萋,带人包围竺烟堂,抓住竺少诚!”
林涟漪悠然地动了动手脚,站起身与他对立。
“是!”莽萋收起一向悠闲的态度,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啊!”
“邪道!邪道!”
“救命啊!”
杜鹃楼外一片惊惶的呼喊。
骚乱之中,房间里又寂静下来。
无垠冷冷瞪了她一眼,随即却竟不慌不忙地坐了下去,伸手拿起筷子,道:“伍姑娘请坐。”他语气中还是流露被人欺骗的不甘,然已能沉下气来。
林涟漪颇感意外,亦坐回去,不禁疑问:“你为什么不去?”
无垠夹起一块豆皮,送入口中,目光流连于饭桌上,不曾抬头看她,又或许是刻意地不愿意看她,他反问道:“已经有人带着真火石逃离杜鹃镇了,是吗?”
“是。”林涟漪从容道,察觉腹中饥饿,亦拿起筷子。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猜测竺堂主已经携家逃离出杜鹃镇了。
“既是已经逃离了,我何必去追,做做样子罢了。”无垠笑了笑,吃下两口饭,道:“伍姑娘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好计策。”
林涟漪忍不住得意地轻轻一笑,悄悄看他一眼,道:“掌事大人过奖。相比小女子这点雕虫小技,我更佩服掌事大人你明知事情搞砸了还能气定神闲,与我共用午膳的豁达气度。”
无垠淡淡一笑,手中碗筷一停,目光一亮,道:“方才伍姑娘说了,真火石不在,你在,于我就够了。损失的是佘夜潭,不是我。”
碗筷一停,林涟漪脸色一变,惊怒交加,杏眸难以置信地瞪着对面之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她深深呼吸,胸口起伏,怒道:“你说什么!我又不是……”
无垠坦然直视着她,一如既往地平静:“伍姑娘,你选择留下来拖延时间,应当早就做好被留在我身边的准备。看来我高估你了。”
林涟漪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仍残留一丝清醒,放下碗筷,冷笑道:“听闻无垠公子不肯相信林姑娘的尸体就在千羽林,八年来一直在外寻找她。今日一见,原来不过是不愿面对现实,欲寻找一名形似女子以求醉生梦死罢了!”
无垠面色沉了下去,如夏日猛然爆裂前的浓浓风云。
“那些尾生之约、合卺之誓恐怕也不过是别人拿来骗骗小孩子的……”
“住嘴!”无垠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林涟漪脸色铁青,低头瞪着碗中才吃过一口的饭,不语,而不知出于愤怒,失望,还是绝望,两眼含泪。
“吃饭吧。”无垠有气无力地道。
林涟漪不肯动。
无垠望着她,眉眼微动,似是不忍,颓然道:“吃饭吧,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