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善惊恐之下,为知醉揪住了脸颊,一股大力挤压着左右脸颊,他被迫张开了嘴,随即一束烈酒从上空落下,贴着舌头灌入喉中,一路通入胃里。
刺痛般的辛辣感钻入周身,他试图吐出烈酒,却被呛得连鼻子里都是辛辣味,一呼一吸都觉痛苦。
他竭力挣扎,试图挣开绑缚,手脚忽地一松,他支撑不住倒在墙壁上。以为挣脱,低头看去,却发现是知醉自己松了绑。
“你……你……”明善愤怒地欲攻击知醉,身体往知醉一侧倾斜了一下,却因不能平衡倒在地上,手掌白芒亦颤颤巍巍,仿佛也喝醉了一般。
知醉握着酒罐悠然起身,低头看了看醉倒的二人,道:“我走了,来日再会。”
为善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明善尚还留存一丝清醒,满脸通红却坚持愤怒地向知醉的鞋袜抓去。
知醉正要抬脚,见他如此执着,便刻意停留了一会儿。只是明善眼中,一只鞋三个影,如何能够抓得准?知醉摇头笑笑,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手,昂首无惧地出了山洞。
“不……不许走,妖女……”明善眼中,三道模糊的身影远去,他想晃一晃脑袋却觉得头脑越发沉重,片刻后便没了意识。
雪花疾飞,天空沉沉,地上疾奔的人如蝼蚁般渺小,却也用尽了心力躲避着无尽的谴责。漫无边际的冷雪砸在身上,抑或是迎面打在脸庞,起初的温柔随着奔逃的绝望化为点点疼痛。
只知逃亡,即便追兵身后,不肯放弃。
负伤的身体几乎不停地踩下脚印,一连串脚印笔直地连绵到西林以外。偶尔几滴血色落在地上,尚未于渐渐深厚的地上白雪中晕染开,便被后来追上的数十个脚印践踏得肮脏。
愤怒的叫喊声从西林弟子住处连绵到接近了西林边缘,跑在前面的孤独的人粗重的喘息声中透着越发沉重的绝望。
眼前光秃秃的树枝仿佛跟这白雪一般无穷无尽,他心生厌倦,却更加绝望地知道,出了西林,就是毫无遮拦的旷野。
像往悟室暗道之中画作上的旷野,那般空旷,那般平坦。除了白雪,何以为掩藏?
可是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或许自由只在片刻之中,出了这里,便是地狱。
不知若是画作之中的三倾门创派祖师在此,当如何威风凛凛?
他喘息之中,莫名变了变声音,仿佛绝望的嘶哑。
只怕听星掌门选错了人……
正奔逃间,前方无垠、身后追杀的众弟子忽地惊见一人负手而立,出现在眼前。
法宝光芒照耀下,她窈窕的身影隐约可见。
无垠一惊,急忙停下,一战过后严重负伤的身体竭力似乎无法控制,竭力之下,才在女子面前几步之外堪堪停下。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抬头看她究竟是何人,不过直觉告诉他,应当是冲着他来的。
众西林弟子在身后停下,纷纷警戒来人。邵仲文一见背影,便猛然惊觉,脱口而出:“林师叔?”
众弟子、无垠惊疑。
女子转身,果然是林恬。她望着面前众西林弟子,端着严肃的脸色,却明显透露出复杂神情,眸中愤怒悲伤几乎要溢出来。目光炯炯,一转身便斜斜地瞥在无垠身上,却不曾正眼看他。
无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望着这位在林涟漪身边照顾了她十年的师长,默默低下了头。
众弟子不敢言语,有的看向无垠,有的看向邵仲文,却没有人直视林恬,不少人心中暗道倒霉。
邵仲文一脸为难头痛的神情,感受到身后弟子的目光,又顶着林恬无形的压力,不知如何是好。
“啪!”
众弟子一惊,抬头看去,惊见无垠倒飞出去,竟倒在地上,不能起来。惊讶之下,他们个个目瞪口呆,一时失措。
无垠只觉浑身剧痛,如硬生生被摔散架了一般。原本因寒冷雪夜已凝固的伤口于方才被打飞时,几乎同时崩裂,鲜血缓缓地闯出处处崩坏的皮肤,随即越发欢快地奔流淌下。
一身血染的衣装,于各色法宝光芒下越发鲜艳。
雪花点点,似撒盐空中,透过破了不知几处的衣装,刺痛伤口,再一次凝结血液。
身心剧痛,无垠落下眼泪,两只手掌不断调整动作,试图竭力撑起身体,掌下一按,雪地里便多一个血红色的掌印。
他右手上扭曲的五指传来尖锐的痛苦,清醒的痛感一路连心,竟令他忍不住产生将其斩断的疯狂想法。
脸上汗水浸满雪夜的冷意,一滴滴以他可听见的声音胡乱地砸在雪地里。他像一只中了猎人圈套的野兽,挣扎得只剩下嘶哑的喘息,倒地之处被他的身体涂抹成一摊殷红。
林恬移过目光,微微低下头,盯着挣扎的无垠,目光中七分冷漠,二分愤怒,一份悲凉。
几个弟子似从未见过如此发怒的林恬林师叔,手中法宝光芒纷纷暗了下来,皱眉、相视,悄悄动作着。
邵仲文首先从震惊中恢复,上前一步,小心而恭敬地道:“林师叔,无垠师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然破开临霄峰往悟室的结界,还回到我西林欲暗害大师兄……”
“无垠!”林恬冷冷道。
邵仲文被“无垠”二字打断,知趣地不再说话,却也不敢离开。他担忧紧张地望着无垠,很为他捏一把汗。
当然担忧他的同时,也有一分自忧。赏香大会结束后的那天晚上,那道行高深的女妖打败邪道,本欲带走无垠,要不是他死活要拦下无垠,或许无垠已经和林涟漪远走高飞了。
他口中干燥,悄悄张开一条缝吸了一口冷气。
待身下雪地融化成水,稀释了一摊血腥味时,无垠终于支撑起了身体,跪向林恬,两条手臂死死撑着地面,尚有血液于手臂上淌下。
林恬嘴角抽搐一下,冷厉地喝问道:“你当着我的面,再把面壁之前,三袖盛会之后,在临霄峰上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
邵仲文一惊,忙道:“林师叔,审讯当日你没有来,莫要听信传言,无垠师弟在临霄峰上什么都没有说啊。”
林恬猛一抬头,瞪邵仲文一眼,一下将邵仲文吓得不知该说什么。她上前一步,仍旧盯着无垠,冷冷道:“你如今安然无恙,不过被判几年禁闭,怎会什么都没有说?
“听闻你磕头认错,直说林涟漪是妖女,是她蛊惑你。
林恬气得眼中含泪,语气越发冷蔑,“天生奇才,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所有错误,皆因那妖女蛊惑了你,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