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门口,芈灵念一手放在门上,缓缓回眸,淡淡一笑:“你猜?”
“和韩朗嫣有什么关系?”林涟漪沉声道。
芈灵念开门一半,听得此话,忽地动作一滞,沉默片刻,道:“韩朗嫣已经离世了,林姑娘请节哀。”
门不轻不重地被关上了。
林涟漪坐在床上,震惊不已。十虹涧是何目的,她不知,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究竟是有多深的心思,她亦不知。
芈灵念真的只有七八岁吗?
“已是深夜了,姑娘去哪里?”门外响起柳大娘的声音。
“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姑娘小心。”
柳大娘推开门,端着一碗粥进来。
林涟漪正要站起来,柳大娘忙道:“姑娘你坐着吧,身体不适还是不要下床。”她捧着粥至床边坐下,粥上热气缓缓上飘,且不似才煮出来的那般烫。
林涟漪伸出手要接过粥,道:“多谢大娘,我来吧。”
柳大娘忙道:“不不不,孩子,我来吧。”她手中调羹轻轻搅了搅厚薄正好的白米粥,盛起一调羹,轻声道,“这粥我已放凉了些,刚好可以喝。”
调羹伸至林涟漪嘴边,林涟漪微微探头喝下一口,胃中温暖循循释放,暖流徜徉,周身舒适。她深深呼吸,笑道:“好喝。”
柳大娘高兴地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不习惯。”她又盛一调羹,道,“这粥不满,孩子你喝完就睡吧。”
“嗯。”林涟漪抬头正迎向她慈祥的目光。她闪动着泪花的双眼已有些浑浊,普普通通的棕色眸子里映出林涟漪的面容,柳大娘望着林涟漪,如望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满含感情。
“大娘……”林涟漪出口一声呼唤,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了,孩子?”柳大娘搅动手中米粥,又盛一调羹,在粥碗边缘蹭了蹭,将调羹下端的粥汤蹭在粥碗内壁。
清脆而温柔的调羹与粥碗碰撞声中,稍稍粘稠的粥汤脱离调羹下端,顺着内壁边缘向滑落,粘附内壁的余粥,越滚越大,越滚越快,直至触及米粥的粥面,宛如跃起的鱼重落入水中。
粥汤与粥面相融处的一点,随着粥汤瞬然间的被吸引,化为一道细线,直至粥汤相容。一颗滚圆的粥汤消失了形状,融化在粥面之中。
林涟漪喝下第三调羹的粥,腹中温暖冲上喉间、眼鼻,她气息猛地一滞,鼻子一酸,随即竟忍不住落下眼泪。
“孩子,怎么了?”柳大娘忙问道,调羹轻轻地打破了粥面,她衣袖前伸,欲为这孩子擦拭眼泪。
林涟漪忙自己擦了眼泪,躲避着她的问话,和目光,问道:“大娘,你有孩子吗?”
柳大娘一惊,收回衣袖,低下头,目光黯淡了下去。
林涟漪见此情景,又想到方才柳大娘自述的逃难而来,忽地惊觉不该如此疑问,或许她的孩子已遭遇不测,面上一下满含愧疚之意,道:“对不起,大娘,我不该如此冒昧的。是我……”
“没关系。”柳大娘缓缓抬起头,眸中精神却仿佛为什么厉害法术夺去了一般,只剩了一分,余下算是悲伤。她凝望眼前的孩子,忽地又从悲伤之中生出一些希望,她缓缓张口,欲言又止,然眉目间的渴望掩饰不住一般流露。
林涟漪似有意识,忙道:“大娘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如果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柳大娘踌躇着,试探地问道:“真的吗?我,我,我只想问一个事。”
“你请说。”林涟漪道。
“我,我,我……”柳大娘声音渐渐有了哀求之意,眸中泪光眼看就要滴下,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姑娘,我曾有一个孩子,在逃难中丢失了。但是我有一个望子锁,是一位高人给我的。
“他说这个锁下了咒术,我的孩子的生命气息和这个望子锁是连着的。我的孩子生命气息一有变化,望子锁中的光芒也会相应地变亮或者变暗。
“这些年来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但是我一直盯着这个望子锁。
“十几年来,望子锁上的光芒有过几次变暗,但是最终都变亮了,而且有一次变得比原来亮得多。不知道我的孩子经历了什么,我以为它暗的时候,或许是我的孩子生了几次重病。”
柳大娘顿了顿,似回忆到了望子锁光芒变暗时的恐惧,或许她一直盯着望子锁,害怕到天明又天暗。
林涟漪鼻间又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莫名的眼泪找到了落下的由头,便要向下滴落,她忍不住问道:“大娘是要让我帮忙找到你的孩子吗?”
天下的奇人异士这么多,或许有人能通过血缘关系,从天下范围内找到她的孩子。
“不是不是。”柳大娘忙道,“怎么好麻烦你这么帮我呢?我只想问问,姑娘你是否知道,望子锁会不会出错?”
林涟漪是头一回听说望子锁一物,自然也不知它会不会出错,一时也不知找谁去问此事,便没有立即回答。
柳大娘继续道:“今年秋天,望子锁上的光芒忽然剧烈地变暗,我很害怕我的孩子又得了重病。但是后来光芒又亮了起来,而且比原来更亮,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声泪俱下,“这个望子锁是不是坏了,如果没有,我猜想我的孩子一定进入了江湖。世俗之人都知江湖凶险,我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江湖凶险。
林涟漪忙安抚道:“据我所知,如果没有习咒术之人加以破坏,咒术是不会轻易毁坏的。大娘别担心,找机会我会去问前辈,他们一定知道。”
“而且,身处江湖之中未必异常凶险。大娘应当有所听闻,江湖分为正邪两道,正道中的千羽林、百琐庄和十虹涧可是赫赫有名的大派,有复等厉害仙人坐镇,谁敢轻易挑衅?
“那里的弟子有门派庇佑,又无柴米油盐之困扰,日子比俗世之中还逍遥几分,绝不会生存艰辛的。”
柳大娘半信半疑,轻声地问道:“真的吗?”
林涟漪肯定地点点头,声音很自然地乖巧起来:“真的。我就曾见过这三派的弟子,男子英俊潇洒,女子如花似玉,都是仙人的气派。大娘的孩子是男是女?”
柳大娘深深呼吸,叹道:“是个男孩儿。若是他真有你说得这么幸运,应当……”她忽地激动得不能言语,两行眼泪淌落已带着皱纹的面容,道,“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帅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