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刘云的世界不再受到她过多的重视,杨苗苗正在抛开仆人的包袱,迎面找寻属于自己真正的内心。
没有料到的情形令刘云不知所措,怀疑她不在的这两天里是不是被魔鬼悄悄偷了心,只剩下冷酷的外表。但是,他最终没有决定改变现在的状况,告诉她自己发现地不正常的状态,而是安安静静地蔽身于妥协的树荫下。
一个人在旷日持久地苦闷的想象中,刘云似乎渐渐明白起来,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非做不可的事,绝无与愿意相关,至于冷漠,是骨子里早就预备好的名片,把她想成热忱、耐心和愿意走近人是对这些字眼最大的亵渎,她的亲历亲为不过是茫茫海洋里凭意志漂浮的浮萍,在热忱、愿意走近人的美好字眼下她的真正内心将被书写成最好的反面教材。
迟来的顿悟使刘云有些惘然,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看错了人,单纯看起来至少在几年内不离身,他知道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常常做着滑稽的表演。眼下,是时候一刀两断了,和杨苗苗保持距离乃实为明智之举。在第十五天的紧要关头,站在车站旁的刘云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侯马站,一语不发,他的成长正是在这样的窘境中悄悄进行着。身旁的贺鑫、杨苗苗在他心间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他不再把她当做依靠,他又知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应该找贺鑫,直觉告诉他,这样的选择没有错。他的心间此时建立起了他自己能说的过去的判断:
有些人、有些事,有必要把握好度,深与浅,有时候只是一步之遥,很容易被混淆。
因为第十五天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刘云没顾上和贺鑫挥手告别,展开耗时的聊天,前一天夜里后者冗长的讲述竟成了两人间最后的一次倾述。那时,时间虽然很短,内容却很丰富。
那时贺鑫对刘云说:
“母亲过世后我特别想她,尤其一个人在受挫的时候,她慈爱的模样常常浮现在自己眼前,像从前面对面一样,她以她的方式和我聊天,我们母子俩在一起对话,气氛很融洽,我迫不及待地向她讲述自己当前的苦恼,其实,我并不属于一个开朗、乐观的人,当遇到挫折时,很多时候想不开,于是我像一个孩子般渴望从母亲的身上得到庇护,这么说也不尽然,骨子里我自以为自己很坚强,毕竟身体里流淌着母亲的血液,只不过在她面前,那是种依赖的感觉,就像妹妹喜欢在我身旁撒娇一样,我知道这一刻,是幸福的,因为我体会过这种滋味;
母亲这时会告诉我,别灰心,生活向来坎坎坷坷,一帆风顺只有童话里出现,当我被关心紧紧抱在怀里像一个宠溺的孩子一不小心说出她不爱听的话时,她突然表情变得很严厉,她然后告诫道,千万别像你的父亲,那个没有出息的男人,只知道坐在家里颐养天年,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而你,有义务戴上王冠,帮助你的臣民指条明路;
不得不说,她的硬骨气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地最为敬畏的人之一,事实上,你有所不知,我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受了数不尽的苦,年轻时不幸嫁给了那个懒惰且傲慢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他对她没有一天好过,而且还颐指气使,在我们农村,地位的观念很强,女人只有躲在墙角悄悄哭泣的权利而不能正面去顶撞,越红线,不然会遭人嘲笑,可是,我是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归为坏事还是分明就是一件好事,父亲在一次酗酒中和友人起了争执,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结果是友人要了他的命,扔下血淋淋的刀子逃之夭夭了,虽然案子已经了结,但是母亲为这桩事的发生老了许多,一下子坠入了六十岁年龄的行列,我看在眼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从中你可以想见,我有多爱她,可是她并不能接受我的同情,转而严肃地提醒我说,‘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毕竟他是你父亲,给你生命的人,没有他,你活不到今天,于情于理,你不应该希望他死,别让我再听到这种愚蠢话的出现;’
我点点头,实则心里面在心疼她,她,我的母亲,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何其不容易,地里的活要干,家里无数小事要操心;
有一天,她突然晕厥在田地里,听说那天烈日炎炎,她一个人躺在自己经手的庄稼地里将近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全身乏力,她不断呻吟,努力提高自己的嗓音,发出求救的信号,索性一位临近的过路人发现了她,及时把她背到了我们家,然后送到了县里的医院,当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时舅舅追着寻问究竟怎么回事,或者说查出的结果是什么,前者摇摇头留下沉重的叹息声,舅舅见此状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恳求医生用用心,千万别把事态扩大;
刚从学校着急忙慌赶到医院的我大气不敢喘,被此情此景差点晕倒过去,我竭力哭天喊地,仿佛那一瞬我失去了母亲,我的世界轰然崩塌,随处可见断壁残垣,那一瞬我甚至想到了死,我愿意替我的母亲背负沉重的病痛,最后走上去往阴间的路,妹妹尚年幼,身体羸弱,见他的哥哥失去理智地在哭,舅舅又垂着头,表情极其痛苦,母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露出焦黄的脸,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端端一个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最后把眼睛都哭肿了,甚至引来了医生迫不得已宽慰的话,他说:‘别哭了小姑娘,小心伤身体,你的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难过的,如果你想让你的母亲身体尽快好起来,请收回眼眶的泪水,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比如和她聊聊天,说说你在学校里的表现,或者做些力所能及地能让她知道你已经长大了的事,证明你不再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