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里,无论何时都会留下那种孤单却很坚毅的身影。
他走遍了距车站方圆五里的路程,只为更好的适应新环境以及找到一处价格低廉的住所。门店前的招聘信息和墙角的张张广告总要留心看看,最后,他以专业性的口吻否定了它们中的全部。
“的确,事实就是这样,”刘云自言自语道,好像领会了这世上永恒不变的真理,“被贴在如此不体面的地方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工作,因为那种身份决定了它。”
他有时也有幽怨,因为不能提供给自己一个适合的岗位而心生闷气。同时气候的天壤之别令刘云有点不适应,尤其可怕的夜,黑暗中不像北方可以挨着火炉取暖,守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不过,他也学着别人照做了,接着冰凉刺骨的冰水在院落中洗脸。
他有时依仗好奇的作祟,静静地倾听着过路人的交谈,听不懂的方言对他来讲感觉很好笑,他无非寻觅一种感受,未尝经见过的新鲜。
七天里,新鲜事太多。刘云站在三十七层楼的窗前,鼓足勇气往下看,恐惧、颤抖、眩晕、无助……第一时间想到应该闭合饱受惊吓的眼睛,迅速离开这个容易招致厄运的站台,并当即断言等待这幢楼的将是无可挽回地倾倒的宿命。来到畎亩间惊讶自己看到的,和北方一点不一样,那么小的一片地,一位老农说,这里的农作物可以一年两熟,且根根饱满。真不可思议。此外,高昂的房价不是普通人可以买,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对于外乡人,融入不啻一种成功,只不过,做到有多难!“一切成功的背后藏满了心酸。”他这么说源自对外界不偏不倚的考量。
内心的不安稳使他的心无暇在一个地方上停留太久,即使这个城市洋溢着爱。棘手的事姗姗来迟,一次次地挑战着刘云的单纯,那不过才仅仅七天。
一开始还好,不痛不痒的方式出现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偶然摔了一跤,不值得抱怨,爬起来就好。然而之后越来越走了样,步步为营,直逼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由于意想不到的事接踵而至,承载着梦的心灵突然面临重重考验,刘云感到内心太苦,和路边被人踩来踩去的野花一样。情急之下,最后想到了那一点,逃避。
他原以为世上的难事凭着侥幸的理解不全会被自己撞上,那是给可怜人准备的,最多带来点头疼,结论没有不妥。于是抱着幻想的美梦,凭着年轻人的莽撞,手持学历做了很多事,那种坚持被自己视为勇气尚存的最佳展现,以为前方敞开着一条康庄大道,光芒烁烁的奖杯老远处就向前来的人招手,炙手可得已被想象成只是早晚的问题。
当真正经历了一次抹开面子的恳求,结果自尊心受挫;一次,像一个小男孩被编造的假话急的团团转,那拙劣的骗人方式、两面三刀的阴谋居然轻易使人上当;而另一次的无可奈何会是他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他最称心的皮夹克沾满油污,牛仔裤失去了原型,脚上的漆皮鞋仿佛与肮脏走的最近,这副扮相平生第一次。
为此,刘云感到可怜兮兮,为自己的下场难过的哭了。之后,他买了回家的车票,急着进入候车厅,当检票员善意的提醒他车票上离发车时间仍然有十二小时时,他低垂着头,再也抬不起来,双目颦蹙,无力地看着前一个人的脚后跟,把检票员的关心当成了空气,只是简单的回复几个字,好像一字千金:我知道。
检票员耸了耸肩,冲刘云微笑一下,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消失在人群里。尊重对方意愿一向是她职业的操守,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握这个度,虽然有时候好心促使她情愿多问几句不便说的话。
没人逼他在异乡的土地上建造一片属于自己的庄园,也根本没有任何启示引燃心底一触即发的火焰,那是突发奇想自找的经得起实践的愿望,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最胆大的尝试,可是再遗憾不过了,实际情况如此糟糕。在嘘唏中、黑暗的幽寂处,刘云给左脸一记深深的耳光,羞愧使他无地自容,至小到大的令人鼓舞的想法依然历历在目,此前给予父母的无限暗示如今正式破产,失败向来不能代表今后的生活会怎样,但那种象征性令人为眼前缥缈的前景堪忧。
这不像是一次简单的人生失败,怎么看都会与另一种状况联系在一起:
可怜的宿命,失败的人生。
第八天清晨,想到行将踏上回家的路,刘云至少暂时从失意中走出来,尽管到后来才承认那是麻痹下的轻松,无望中的解脱像是自以为是的极大嘲讽。他阴郁的心情开始舒缓,大口的吸吮空气就像找回了年轻贪婪的心,一切忧而伤赶到脑后。
当天,难懂的世界被淡淡的薄雾幻化的像走进童话里,天空中悬浮着千千万万颗细微的水珠,为路人披上薄薄的轻纱,微凉的气候使人神清气爽,刘云拉着行李箱再次走向烟波浩淼的湖边,只为与这美景道个别。周遭的人稀稀落落,安静同如心情的注脚,好像他这个人只属于现在,早早有了一份老人心。
他站在湖边,发现和第一次站的位置一模一样,也许缘分使然。他不禁有些激动,情绪开始感性起来。眼前看见的比上一次更加神秘莫测,一种深深的情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他想他应该做点什么。立即掏出别在胸前的钢笔,胡乱的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本书,但可惜是本英语字典,他看着它连连叹气,精神劲少了一半,惋惜没能履行来前的承诺继续把单词背下去,直到把最后一个单词轻松念出来。
字典末页是一张空白的纸,他开始在上面涂鸦,且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而以往他会认为保持书面整洁是对知识最起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