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前世与她经历过这一遭的,是一个被她唤做容二的少年。
那时她还是明烈公主,算得上是个年少轻狂之人,自幼受家人宠爱,又天资聪颖,一路风风火火地长大,从不知挫折危险为何物,是个活的骄傲热烈的小姑娘。
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在十四岁那年,瞒着众人,骑着容二送她的小红马追风,马不停蹄奔驰了一天一夜,独自前往离家几百里外的鸣沙戈壁。
传说中,这片戈壁上,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药草,名叫沙珊瑚,其花可以医百伤解百毒。
一百年只开一次花,可遇而不可求,根据古籍记载推算,今年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正是花开之时。她就是冲着这沙珊瑚来的。
那时明烈一个人牵着追风,走在空旷的戈壁上,四处全是金茫茫一片片沙漠,就是不见任何生灵踪迹。
走着走着,她觉得自己有些迷路了,从家中带出的罗盘偏偏也失效,不由得心中有了些害怕。
正在她四处张望辨别方向之时,模模糊糊看到远处有个黑黑蓝蓝的小点在向自己所在的方位靠近。
戈壁上风沙大,看得不真切,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小点已经越来越近了,勉强能看出是一人一马,她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容二!”
她高兴着挥着手,可能是嘴咧地太大了,一不留神刚好吃了一嘴沙子。
“啊呸呸。”
明烈赶快将嘴中的沙子吐掉,不敢再大喊大叫,只闭着嘴巴把胳膊挥舞得更起劲了。
远处那人见她挥手,骑着小黑马更快地向她奔来了。随着他的靠近,明烈更加欣喜了,是容二那个小子没错。
等那人到达身前之时,明烈迫不及待张开双臂直想扑过去,老天爷呀,她总算是明白他乡遇故知的感受了。
那叫做容二的少年却没有如明烈这般开心,一张英气的脸板的死死的,开口就骂:
“你知道大家都在四处找你吗?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留了封信就偷偷跑了,也不说去哪,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明烈虽然是被骂了,可她知道容二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担心她罢了。
他两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意,歪着头回道:
“你真是胆子大了,连公主都敢骂。再说,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嘛!”
少年还在气头上,但却拿她这副耍赖的样子没有办法,无奈说道:
“幸好你带着追风出来。要不是逐日可以追踪到追风的踪迹,你就是……”
容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脸上是后怕的神情。
逐日正是那小黑马,与小红马追风是从小驯养在一处的,彼此可以互相追踪感应。追风是明烈再小一些的时候,容二送的生辰礼物。
眼下那两匹小马久别重逢,早就亲亲热热挨在一处了。
“哎呀好啦,平日里在人前总装作一副清风朗月公子无双的样子,背地里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事你哪回没有参与,在我面前就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了,我可是连你十二岁那年情窦初开,不知道写给哪家姑娘的情书都看过的人哦!”
明烈有些洋洋得意,这可是容二的死穴,也是她结束被容二一边倒地压制、可以反骑在容二头上作威作福的转折点。
明烈清了清嗓音,缓缓念道:
“月华似练,不及卿之奕奕双眸;星河灿烂,若非卿之莞尔笑颜。窃窃私语间,吾心千百转……”
她用饱怀深情又略带调皮的语调,背诵着容二曾经的少年心事。
容二听了脸色果然变了,不过他始终是已经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不经逗了,装作若无其事道:
“哦,这样说来,有人从小到大,花痴过哪些美男子,我可是都可一一列举个清楚。”
明烈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点就炸,狡辩道:
“我们家兄弟姐妹少,我多喜欢几个小哥哥不行吗?”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两个刚刚喜相逢的故知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最终还是虚长两岁的容二先软了下来,他将手伸了出去,说道:
“走吧,跟我回去。”
明烈却没有搭手,低着头用脚在沙子上踢踢踏踏地,想了一会儿才抬头回道:
“不行,我还不能走,我要找到沙珊瑚,一百年一遇的开花时机,不能错过了。”
少年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好,我陪你一起找,找到了一起回去。”
明烈忍不住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微笑。她跟容二虽然经常斗嘴打架,但到正经时刻一定是彼此支持的。也不会多问对方为什么,支持就对了。
容二带的罗盘一切正常,是以两人也不怕迷路,径直朝着戈壁深处寻去。渐渐地,天色越来越暗了。
“你有没有感觉到,风沙似乎变大了?”
容二一边说话,一边走得离明烈更近些。
明烈这才停下来感受了一下,好像真的变大了,而且仔细听,远处还传来轰隆隆地呼啸之声。
“这情形有些不对,怕是要遇上沙尘暴了。我们先不要找了,翻过这座沙丘,躲到后面避避再说。”
容二正色道。明烈点了点头。
两人开始徒手翻越沙丘,可进展却没有想象顺利,每爬一步,脚便深深陷入细沙之中,再抬起脚时像有千斤重,且每向上一步又会向后倒滑一下,极为耗费体力,没一会儿两人就开始手脚并用。
明烈觉得自己已经爬了许久,体力渐渐不支,可回头一看,只不过爬了几步路而已。
容二也发现了,他原本爬得比明烈快些,见明烈有些累了,便回过身来,伸出手拉住明烈的手腕,拖着她继续爬。
“不要停,必须得在沙尘暴到来之前翻过去。”
容二说话间也有些气喘。于是明烈又蓄了蓄力,继续向上爬。
爬到半山腰之际,两人都有些累了,索性你一口我一口将带的水全部喝完了,然后将多余之物都扔掉,轻装简阵继续向上攀爬。
“喂,容二,我好渴。”
又爬了大概四分之一的路程,明烈觉得自己快要脱力了。
“保留体力,不要多言。”
容二也饥渴难耐,疲惫至极,但他还是伸手拉住了明烈,给她一些支撑力,减轻她的负荷。
“我真的好渴,我们是不是爬不过去了,我真的不行了。”
虽然已经能看到坡顶,但明烈真的已经精疲力竭,不想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