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意顿时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舅妈还真是说到做到。我当初一直说要修建一个阎王殿。可是我能力有限,折腾了许久已然毫无头绪。没想到竟然被她给修建起来了。”
陆子峰看着她,顿时哭笑不得:“我就说么。怎么会有人忽然想起要修个阎王殿的,原来根儿还在你这里。”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声音,许久无语。
“怎么了?”
陆子峰颇有几分愧疚道:“你原来也曾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个,可是……竟然是葛大人的夫人替你完成夙愿。我这个做丈夫的,实在是惭愧的紧。”
说起惭愧,钱如意顿时也惭愧起来:“你也还罢了,你身为朝廷命官,忙碌的都是君国大事。而我身为母亲,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陆子峰更加的汗颜:“是我的无能,累你母子受苦。”
“你倒不用这样。笨笨跟着凝翠,我还是挺放心的。只是,想起来我是他的母亲,却要让他跟着姨母,心里惭愧。”
“笨笨跟着凝翠?”陆子峰十分的惊喜意外。
钱如意这才明白,原来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真真的残忍至极。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知道。”
不过陆子峰也随即释然了:“只要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钱如意看了看天色,只见外头黑沉沉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几时了。她活动了一下腰背,直觉的腰酸背痛,便知道自己和陆子峰说话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再这样说下去,只怕天就要亮了。因此,欠了欠身道:“天色不早了。你好不容易在家一次。总不能一直陪着我这个客人。”
陆子峰的呼吸便下意识的一滞,心里十分的难受。但他也知道钱如意说的是事实。如今,他是主人,钱如意真的只是个客人。
但他真的很舍不得和钱如意共处的时光,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她:“你还撑得住么?”
钱如意明白,如果自己说撑得住,说不得陆子峰就会一直和自己说话,真的说到天亮。两人自幼相识,要想说话到天亮,真的很轻易就能找到话题。
她当年也做过陆子峰的妻子的,深知一个妻子等待丈夫的滋味是什么。如今又如何忍心将这种痛苦转嫁到常云容身上呢。于是道:“我是真的坐不住了。现在要是有张床,离开就能睡着了。”
陆子峰仍旧不甘心:“莫若我陪你出去走走?”
“真的不要。我想睡觉。”
陆子峰只好点头,走到门口去叫人,带钱如意去休息。
依旧是接钱如意进府的那个婆子,将钱如意引到上房正院里去。
钱如意心里无比的感慨。想当年,她还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的时候,都没有住过这正院。如今成了客人,却住了进来。这世间的事,当真的难以预料的很。
要是以前,她是万万没有力气在这里感叹的。如今大不相同了。自她生了那个孩子,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身体一日比一日的好。如今不说健步如飞,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整个人都绵软着,毫无力气。连紧走几步路都喘。
就像她刚刚感叹的那样,世事难以预料的很。谁能想到她钱如意竟然还会有如今这般康健的时候,更无法想到,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人带给她的。
她又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准备休息。
这时,那婆子却忽然走进来:“回禀贵人,我们家奶奶来了。”
钱如意一愣,连忙走到门口去迎接。只见常云容挺着个大肚子正站在门外。钱如意急忙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进屋里:“入秋了夜里寒凉,你又笨重,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也是一样。你瞧瞧这手凉的。”一边说着,一边本能的就帮她搓着两只冰凉的手。
常云容忽然就红了眼眶,伸手去抱钱如意。
“孩子,孩子,小心孩子……”钱如意一叠声提醒她。
常云容早在低头抬头间,悄然拭去了眼角了泪珠。望着钱如意笑道:“你真的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钱如意扶她坐下:“都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陆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正该夫妻两个好好的说说体己的话才对。”
常云容道:“他这会儿恐怕心里跟煮沸的锅一样,哪里有心情和我说话。”
“倒是我的不是了,就不该和他讲那么久。”钱如意略有歉疚。
常云容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今日和他讲那么久,恐怕他一辈子心里都放不下。在别说眼睛里能看进去别个。”
钱如意忽然省起什么,催促她道:“我不和你废话,你快些回去。不然就真的是我的罪过了。”
常云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姐姐好没道理。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回去又能干什么?我今儿是那也不去,就赖定你了。皇后娘娘让您来照顾我的,我就得跟着您。”
钱如意瞪眼:“你傻啊,晾着自己的丈夫来和我挤。”
常云容掩口笑道:“我看姐姐才傻。那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老婆。”
钱如意愕然:“什么意思?”其实她已经明白常云容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相信。在她的心目中,夫妻之间是不容插进别的人去的,那怕是小妾都不行。不对,男人就不应该有小妾。这是极不合理的一件事情。
可是,常云容却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这让钱如意发自心底的有些不淡定了。
常云容却并没有察觉到钱如意的不淡定:“我让香云和香秀去伺候着了,你尽管放心。”
钱如意惊愕的表情,咔嚓一声就碎裂了:“你这不是胡闹么?陆子峰的性情难道你和他一起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么?他那人刻板入骨,你让两个小老婆去伺候他,莫不是像把他呕死?”
常云容一愣:“不能吧。小老婆也是老婆,都是自己家的有什么关系?你看咱们家,子嗣单薄,我就是想多添几个孩子,快些开枝散叶。”
钱如意这时都不能说是错愕了,简直就是怒火冲天了,指着常云容:“你有没有点儿脑子,当陆子峰是种猪啊?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人,人。”她怒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仿佛那被侮辱的人是自己一般。但她却无可奈何,再一次尝到那无助而绝望的滋味。
常云容见钱如意因为此事忽然暴怒起来,便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甚至不但触碰到了钱如意的逆鳞,更是触碰到了陆子峰的逆鳞。陆子峰那种人,他要是真的恼了你,他是不会说的。这种人可比钱如意这种动辄叫喊出来,和你争吵的难搞定的多。
常云容顿时便有些慌张起来:“姐姐,那可怎么办?”
钱如意强迫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让人去把那姊妹两个种的一个叫出来。”
“可是,怎么叫啊?”
钱如意知她为难,陆子峰的聪明敏感,非同寻常。说实话,和他那种人待在一起是挺累得。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到他了,关键惹到他了他还不说。
也就钱如意这种百无禁忌的,陆子峰拿她没办法。常云容这种以夫为天的,还真的挺难。
“就说是我叫可靠的人伺候。”
“成吗?”
“成。”
这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常云容连忙就要自己去。钱如意拉住她:“你可老实待着吧。”说完吩咐接应自己的婆子去了。
一会儿功夫,那婆子就领着香云回来。
钱如意其实就是想把姐妹俩调开。随意的吩咐她两句。便和常云容睡下。
她一向睡觉快,沾枕头就着。
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申银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连忙转身看向身边的常云容,只见睡梦中的她满头大汗,申银声正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
钱如意唤了她一声:“云容。”
常云容这才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呆滞了片刻:“姐姐,怎么了?”
钱如意道:“你做噩梦了。”
常云容疲惫一笑:“我这些天总是这样,一闭上眼睛就梦见一条大黑蛇拼命的追我。”
钱如意安慰她道:“常听人说,这是孕梦。梦见大蛇多半是要生儿子的。”
常云容漫声道:“要是个儿子,那就太好了。”
钱如意见她嘴唇干裂问道:“你要不要喝点儿水?”
常云容道:“你哪里能干得了那个。还是让下人来倒水吧。而且,我想要上茅房。这会儿睡得浑身发软,偏偏动不了了。”
钱如意便伸手去扶她,这一扶才发现手握在她胳膊上,立刻就陷进去成了一片青白之色,钱如意忧心道:“你这是浮肿了啊。”
常云容无所谓道:“又不疼不痒的,你看看我,不还是好好的么?”
钱如意掀开她的睡裙看去,只见她的两腿,从膝盖一直到脚背,都肿成透明色,仿佛只是一张薄皮儿绷着许多的水。钱如意急道:“都浮肿的这样厉害了,怎么都不知道请大夫来瞧瞧的?”
“我没事,真的没事。”
钱如意不由一阵阵的后怕:“得亏你男人多了个心眼儿,请了人来照顾你。若不然,你这个样子,丝毫不知道心疼自己,到时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