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千月追着问。
千年指了指额头上的血包,眨了下眼睛,很是平淡地道:“然后就这样了。”
众人皆笑,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千年这才把打探到的事情,与周九如悠悠道来。
万佛寺,今日香火鼎盛,香客如云。
但凡能在中元节这个特殊的时日,留在寺里去放生池放生,听浮云大师开坛讲经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给寺里的供奉,自然也是不菲的。
兴宁侯府更是其中之最,按常例,除了银子给的比别人家多,每年入冬,寺里捐给附近山民和京中善堂的衣物、药材,侯府也出力颇多。
万佛寺对兴宁侯府的家眷,一向都是特别的照顾。
不然,浮云大师也不会吩咐小和尚悟净,来请千年去前面的厢房。
“这么说,是兴宁侯府的家眷摔倒了?”
千月听罢,心中不免有些讶异。笑问道:“那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砸你的头,不怕你一针下去弄死她啊。”
千年瞥了千月一眼,语气淡然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全身都是毒。”
说罢,抿了口茶,继续讲述今日之事。
兴宁侯世子夫人裴珂带着妹妹裴璇,去万佛寺的放生池放生时,有两个婆子抬着水桶经过她们身边。不巧的是,里面准备放生的鱼儿一下子扑腾了出来,水花溅在了裴珂的裙摆上。
裴珂身旁管事的妈妈立刻沉了脸,喝问道:“这么粗手笨脚的,你们是京中哪府的婆子?竟然弄脏了我们世子夫人的月华裙。”
两个婆子一见对方那华美的衫裙,通身的气派,顿时吓得不轻,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认错。
万佛寺的放生池很大,围栏边上,人挤得满当当的,见此情景,有些喜欢看热闹的都全部望了过来。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珂原本也不想理睬,由管事妈妈喝斥两句也就算了。
只是转身时,她瞧见那水桶上写着‘陈府’二字,便随口问了一句:“可是陈大学士府上的?”
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正在这时,两个戴着帷帽的小姑娘,在婢女仆妇的簇拥中挤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穿天水碧宽袖襦裙,气质温婉大方,迎着阳光,就连帷帽的纱帷也无法遮掩住她脸上洋溢的明媚笑容。
她缓步来到裴珂面前福了福,恭谨地说道:“家仆鲁莽,冲撞了世子夫人,真是对不住了。”
她一开口,裴珂就知道她是谁了,陈家大娘子陈莲,也是备选太子妃的主要人选之一。
放生,是结善缘,这样的日子,谁都不愿多事。特别是在选太子妃的这个节骨眼上,两家更应该保持距离,有所避讳。
既然对方郑重地表示了歉意,裴珂也应了一句:“大姑娘客气了,不碍事的。”
说罢,正准备转身离开。
妹妹裴璇突然从她身后跳了出来,指着对面一个身穿鹅黄窄袖短襦、翠色长裙的小姑娘,指责道:“纪猴子,别以为你穿了裙子,戴着帷帽,本姑娘就认不出你,肯定是你们教唆下人,故意弄脏了我阿姐的裙子?”
“诶,裴二,怎么到哪都能遇上你。”说话的小姑娘叫纪子怡,是陈莲舅舅的女儿。
刚满十四岁,别看她年纪小,个子却很高挑,五官犹如刀刻斧凿般立体精致,一看就知道有夷族人的血统。
“几天不见,你这随口胡诌的本事见涨啊!”
纪子怡上前,站在裴璇面前道:“这放生池站满了人,连个空档都没有,我和表姐跟在后面,挤都挤不进来。你哪只耳朵那么神通,能听出是我们故意教唆了下人?”
她的父亲纪刚虽是天子近臣,却因身上流着北狄人的血,仍被大秦世家私底下归为铜臭商家之流,算不得官宦之家。
事因她祖母年轻的时候,被狄人掳到关外做奴隶时生下了她父亲,后委身于姓纪的商人,得以赎出,重返中原。
纪刚跟着建元帝南征北战多年,现任金吾卫指挥使,妻子是官宦之家徐家的嫡长女,也是周九如二舅母的姐姐。
裴家自恃大秦第一门阀,向来都看不上出生低贱的武将。京中小姑娘们聚会,裴璇和纪子怡两人只要一碰面,总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可能平时肆意惯了,今日也没看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两位小姑娘丝毫不顾及闺中女儿的仪态言行,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掐上了。
陈莲听得无语,脸都羞红了,赶紧地把帷帽的纱帷拢好。
裴珂也好不到哪去,妹妹言行无状,明明占理的事儿,被她这一通搅和,姐妹俩倒像是成了故意找碴的。
放生池旁边已有人在小声议论,裴珂转过身,假装帮妹妹整理帷帽前面的宝石坠子,趁机瞪了她两眼,示意她不准再说话。
然后,尴尬地打着圆场:“阿璇,姐姐知道你跟纪姑娘要好,平时玩笑惯了。但在大庭光众之下吵吵闹闹,实在是太失礼了。”说着,执起裴璇的手,转向陈莲和纪子怡,“来,快跟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倘若裴璇顺着自家姐姐递的这个梯子下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倒显得对方咄咄逼人。偏偏裴璇自小娇纵,根本没听出裴珂用息事宁人的态度,给对方设的语言陷阱。
也难怪,京中的每次聚会,她跟纪子怡过招,都会被纪子怡几句话刺激得恼羞成怒而告终。
让她跟纪子怡道歉,这辈子她都没想过,也不可能。
所以,她扬着下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阿姐,你是不是热糊涂了?叫我跟这纪猴子道歉,凭什么啊?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受得起我的道歉?”
说罢,转身就要走。
一口一个纪猴子,当她泥巴捏的不会生气吗?
纪子怡气不过,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道:“裴二,你脸大,让我瞧瞧,你这脸到底有多大?”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