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李家客栈,黄粱便摘掉了人皮面具,改变装束,又将凌云剑满是珠宝的剑鞘卖掉换成普通的木质剑鞘,这样一来,即便是在亲眼见过凌云剑的人,不仔细看也绝不会认出来,黄粱一路小心谨慎,再没有见过烛火宫与朝闻宫的人。
八月初十的晌午,黄粱来到了富阳镇,这里地处柳州境内,从这里往南再走十几里路便是出云山,富阳镇是离出云山最近的小镇,出云宗每月都会到这里采买粮食用品。
黄粱看着眼前的小镇,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就连曾经的‘梁家面摊’也还在路旁支着,只有老板老了许多,黄粱记得十几年前的老板是个嗓音洪亮的精壮汉子,站在路边大声吆喝,现在却已经变成有些弯腰驼背的小老头。虽是晌午饭时,面摊上吃面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黄粱走了过去,找个座位坐下,对着老板道:“老板,一碗面。”
“好嘞!”老板的声音依旧爽朗,麻利的将面条下锅,不一会儿就将面条端到了黄粱面前。
黄粱尝了一口,嗯,味道也没变,和原来一样。
远处一四十多岁的的汉子走了过来,离老远就叫道:“老梁,来碗面!”
老梁笑着应了声,转身便又忙活起来,那汉子刚到,面也正好出锅,老梁和那汉子好像很熟,将面盛好端给汉子后,两人便聊了起来。
“又给山上送柴去了?”老梁笑着问道。
“是啊,这一来一回可累死我了!”那汉子先是哧溜的吃了一大口面,这才回应道。
“诶,昨日听人说出云宗的人死了二十多个?”
“可不是么!二十多个人全死在乾州了,而且呀,”那汉子将口中的面条吞下,一抹嘴,故作神秘的对老梁道:“你知道那二十多人里领头的是谁吗?”
“谁啊?”老梁问道。
“就是那出云宗长老陆醒的独子!”
“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去送柴的时候亲耳听那些弟子讲的。”
“怪不得我看前几日陆长老火急火燎的带人往乾州赶。”
“是啊,他走后一天人死的消息就传来了,现在好了,听出云宗的人说,这陆长老现在像疯了一样在乾州寻找凶手,就连黄宗主要他回来的命令都不听了。”
“唉,非要打打杀杀,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的老梁感叹道。
“行了,老梁,别感慨了。”那汉子一口将碗里剩下的面吃下,从怀里掏出两颗铜板扔在桌上,道:“好好看着你的面摊吧,那些大侠可不会听你这个卖面条的老头的话,钱扔在那了,我得回去再砍两捆柴去,走了!”说完大汉打着嗝离开了。
“唉!”老梁感叹一声,将桌上的铜板收起,继续忙活去了。
两人的对话黄粱在身边听得一字不落,这个陆醒他有些印象,自己爹娘死后,陆醒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是最快的,后来经常在背地里刁难黄粱,人品极差,而陆景这个人黄粱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陆景的行事风格是很正直的,没想到陆景居然是他的儿子。
黄粱吃完了面,又去棺材铺买了些纸钱,便向镇外走去。
出了镇向东走两里多路,一座木屋出现在黄粱眼前,看的出来木屋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很破旧,看着眼前的木屋,黄粱有些感慨,黄粱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他还清晰的记着,自己被亲叔叔推下山崖后,再醒来时就身在这座小木屋里,睁开眼就看见了师尊,还有,丁师兄。
“师父,他醒了!”这是黄粱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眼前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就是丁震,黄粱日后的师兄。
“我,还没有死么?”黄粱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被白布包裹,现在的他每动一下手指都疼痛难忍。
“不要动,你伤的很重。”丁震说道。
“你是从出云山上掉下来的吗?”丁震问道。
“嗯。”黄粱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似乎没有恶意,于是他点点头。
“那么高摔下来你居然都没死,你好厉害。”丁震一脸惊讶。
“你醒了?”一名老者走了进来。
“师父,他果然是从出云山上掉下来的。”丁震对老人说道。
“嗯,让我再看看。”老者检查了黄粱的伤势。
“你为什么会掉下来啊?”丁震问道。
“我……咳咳!咳咳!”黄粱刚一开口,便觉得胸中疼痛,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好了,小丁,先让他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休养两天再说。”老者道。
“是,师父。”
“谢……谢谢。”黄粱费力的说道。
“没事没事!”丁震一拍胸脯,道:“你放心,以后我来照顾你。”
接下来的日子,丁震每天都为黄粱熬药换药,丁震很活泼,黄粱伤重不能说话,丁震总是在黄粱身边自顾自的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后来黄粱伤好一些并且将他的遭遇说给师徒二人,丁震更是生气的直接大骂出云宗,并且直接拍胸脯道:“放心,日后我学好了武功,一定帮你报仇!”
黄粱身上的骨头有八成都断了,按老者的说法,黄粱要想重新站起来,很难,丁震却每天依旧帮黄粱熬药换药,然后陪在黄粱身边跟他聊天,他对黄粱介绍外面的世界,黄粱跟他聊出云宗里面的事,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阿粱,师父同意收你为徒了!”一天丁震高兴的对黄粱说道。
“真的?”黄粱躺在床上惊喜的问道。
“嗯!”丁震用力的点头,道:“师傅说了,只要你能站起来了,他就收你为徒!”
“太好了!我一定要努力站起来,然后跟师父学本事,回出云宗报仇!”
“我帮你!到时候我们俩个踏平出云宗。”丁震使劲挥着拳头说道。
“谢谢你,震哥。”
“我可是你师兄了,还叫震哥?”
“师兄。”
“乖,哈哈!”
自那日起,两个男孩为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终于在一年后的某一天清晨,黄粱睁开眼睛,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能站起来了!惊喜的他想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丁震,然而却发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丁震,现在却脸色苍白,昏迷不醒,黄粱赶紧叫来老者,老者一时间竟然也诊不出丁震到底患的什么病,只能用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拖延一下病情,于是黄粱变得如同之前的丁震一般,每日为丁震熬药,每日自顾自的对着昏迷的丁震说话,他多么希望丁震能睁开眼睛回应他一句,然而让黄粱绝望的是,丁震在昏迷了七天以后就永远停止了呼吸,这个乐观开朗,把黄粱照顾的无微不至的男孩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自那以后,老者便将丁震埋在木屋的后面,黄粱也如愿以偿的拜了老者为师,两人在这里又生活了一年,便离开了这里去了乾州。
想到这,黄粱绕过小木屋向后面走去,只见木屋后有一小土包,上面竖了块木牌,木牌上写着:爱徒丁震之墓。
黄粱走到丁师兄的墓前盘腿坐下,将刚买的纸钱取出,放在墓前点燃,他对着木牌轻声道:“丁师兄,我来看你了,说起来,上次来看你还是在五年前。”说到这黄粱咧嘴一笑,问道:“我这么长时间不来,你不会怪我吧?”
面前的木牌一动不动,没有人回应黄粱。
黄粱自嘲一笑:“有时候,我真觉得丁师兄你还活着,师兄你说,你要是活着,咱们两个谁的武功高?我觉得你一定比不过我,师尊都夸过我,说我是武学奇才。”
“师兄,十五年了,我熬了十五年,终于是时候了,明天,我就去找他,还记得我对你发过的誓吗?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说到这,黄粱状若疯狂,但眼中的怒火又马上平息:“没关系,若是失败了,我就下去陪你,咱们两个一起在下面闯荡,到时你可得罩着我啊……”
天黑了,黄粱说了很多,将自己内心压抑的想法与情感通通倾诉在丁师兄的墓前,他觉得丁师兄可以听到,就像那时一样。说来也怪,只有在这里时,黄粱才可以卸下所有防备,一吐为快。
“唉,若是你还活着多好。”墓前纸钱燃烧的火光映在黄粱脸上,思绪又回到了从前丁师兄还活着的日子,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黄粱脸上划过。
良久,黄粱站起身来,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明天他要去做一件筹备了十五年的大事,因此必须从悲伤里走出来。
“保佑我吧,师兄。”
黄粱转身离开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