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冲、秦铮、伍灵儿和金小满几人一路穿州过城,也不知走了多远。每日闲来无事,秦铮便约了祁冲观看江边景色,并给祁冲讲解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一日后,秦铮与祁冲迎风站在甲板上,两岸山势连绵,不住后退,忽然山脉截断,船速渐缓,原来楼船已经出了彻地江。
祁冲只觉眼前豁然开阔,白茫茫一片,水天相接,无边无涯。
祁冲失声惊叹道:“难道这便是大海麽?”他以前曾听于先生说过,江河尽头是大海,大海容纳百川,无边无涯,便以为这是大海了。
秦铮微微一笑道:“不是大海,这是黄城江。大海还远着呢?”
祁冲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湖,四下一望,水天茫茫,波浪滔滔,数点渔舟在浪中起伏。他惊讶的问:“一个湖都这么大了,那大海得有多大?”
祁冲惊异于黄城江之大,便问秦铮大海有多大?
秦铮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海我见过几次,但皆是在海边,没有深入其中。若是在岸边看来,似乎大海跟黄城江差不多。
祁冲听的不是太懂,秦铮就解释给祁冲听。说完之后,他又说道:“在我师父房间挂了个条幅,写的便是‘心胸似海,以其宏量邃奧,不以风暴舛其肚纳;成功若海,以其夷整渊深,不以寒暑品其怀抱’。
祁冲听了觉得这道理颇为玄奥,似乎心有所得,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秦铮笑了笑道:“大海无人知其广大,而这黄城江嘛,有人却是知道大小的,世人都说它方圆九百里。”
“不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二人回头,却是伍灵儿过来了。她伤势经过多日休养,已经大好,虽然却暂时不能用力,行走作息却无碍了。她缓步走来,轻声说道:“我听爹爹说,黄城其实不止九百里,他曾亲身测量,应该是一千三百里。”
祁冲吃惊道:“这大湖怎么能测量啊?”
秦铮跟伍灵儿相视一笑,道:“非但这黄城可以测量,举凡山川之高,湖海之深,甚至日月之行,星辰移位,皆可测量。”
祁冲只觉得匪夷所思,问道:“那,你们都会测量吗?”
伍灵儿哑然失笑,说道:“这等大学问,岂是人人皆懂的。”她眼望着天际,悠悠说道:“这个世上,有一类人,专做学问,这些惊奇奥妙的物事,都是他们钻研出的。跟他们相比,咱们不过是凡尘微埃罢了。”
祁冲羡道:“若是有机会,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些人。”
秦铮道:“有机会,一定有机会。”说着意味深长的笑了。
楼船入了黄城江后,少了江流带动,速度便慢了。对祁冲而言,初见黄城的惊奇过了,之后几日里,面对了一片茫茫白水,日子便有些枯燥。只是饮食中添了许多鱼鲜,都是那马师叔吩咐弟子,趁着闲暇在湖中捉的。其中一种鱼儿叫做花衣,十分鲜美。
这一日,远远的见到一处陆地,祁冲只当是到岸了。近前一看,原来是个沙洲。沙洲上百草丰茂,许多鸟儿出没其中,秦铮站在甲板上一声长啸,只见数群鸟儿扑棱棱飞起,渐渐的越飞越多,当真有遮天蔽日之势。鸟儿种类极其繁多,黑鹳、白鹤、红喉歌鸲、白尾海雕……,有的漫天盘旋,有的在水面翩翩起舞,还有的直接飞到了楼船上,也不惧人。
秦铮告诉祁冲,这些鸟儿都是从北方飞来的,为躲避寒气,来此过冬的。
过了那沙洲,又行了一日,终于见到了陆地。楼船却不靠岸,沿岸行了半日,再次转入一条大河。这条大河比沅水宽阔多了,水波渺渺,浩浩荡荡,许多船只穿梭往来。秦铮道:“这便是大江。它横贯东西,长约一万多里,是天下最大的江了。”
此刻,马师叔的一个弟子,爬到楼船顶,升起了一面旗帜,红底白字——“离火宫”。
秦铮笑着解释道:“大江水道船只纷杂,前些日子还曾经打过水仗,朝廷巡查的仔细,咱们需得亮出旗帜,免得惹出麻烦。”然后,他长长嘘了一口气,“终于快要到家啦!”
当天夜晚,他们出了大江水道,驶入一处支流,溯流而上,行约百里,终于停下了。岸边一处码头,挂了几盏灯,祁冲一行人趁着灯光下了船。当双脚踏上陆地的时候,因坐船久了,金小满脚下发软,摇晃了一下,差点坐地上,祁冲忙上前扶住了他。
码头早停了三辆马车,一个黝黑的汉子迎过来,同马师叔秦铮寒暄了几句。一招手,大家便乘上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载了他们,摇摇晃晃,黑夜里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不一会儿,祁冲两眼发困,不觉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忽觉马车停了,听的车外人声噪杂,探头一望,原来已经到了离火宫。
祁冲推开车门,扶了金小满下车。外面灯光摇曳,人来人往,一时间也分不清都是谁。片刻之后,人影晃动,秦铮走过来,领着祁冲跟金小满随着人流往里走。黑夜里,祁冲就着灯光看去,这离火宫临山而建,座落广阔,丛林花树间,露出墙角飞檐;曲径通幽处,灯光星星点点。
走了一会儿,人流分散,人声渐渐稀落,最后,只剩下一个青衣仆从打了灯笼,引着他们三人前行。进了一处院子,推开了客房,秦铮给他二人安排好房间后,便跟金小满祁冲告别,说道:“旅途劳累,不妨碍两位休息了。一切事务待明日再说罢。”指了指那青衣仆从,道:“他叫费玉,有什麽需要,尽可找他便可。”
这一夜,祁冲听的山风簌簌,松涛阵阵,仿佛回到了家里,睡得极是香甜。待他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他推门出屋,才发觉自己竟身处半山腰,极目一望,满眼苍翠,红砖绿瓦,楼阁回廊隐与其中,原来,这离火宫竟建在群山丛林之中。
此时,那费玉送来了早餐,让他吃罢饭,随他去见主事。吃完饭,祁冲只当金小满会跟他一起同去,不料,随费玉出门后,才知道只有自己一人。
他惊讶的问道:“怎么就我一人,我家员外呢?”
那费玉微笑道:“员外大人另有安排,已经随人去见管事了,我只受命请你一人的。”
祁冲怅然若失,这一路来,他明显察觉到金小满的冷落,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他怏怏的随着费玉行走,对庄中的美景也失去了兴趣。
“石公子,到了。”费玉一声招呼唤醒了祁冲。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堂屋跟前,匾额上写了“离火堂”。
费玉示意祁冲自行进去,他却转身自行离去了。祁冲四下一望,周围静悄悄的,竟只有自己一人。犹豫了一下,他抬腿迈进了那离火堂,心中暮然一震
祁冲进入离火堂后,抬头就被震住了。那中堂挂了一副画像,画中一个中年人,面容平和,一双细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仿佛活的一般,一直盯到祁冲内心最深处。
祁冲感觉那双眼睛带了魔力,发出柔和的光,目光中既包涵着仁慈,也饱含了沧桑,还带着丝丝怜悯。他甚至感觉到那眼神里的微微笑意,笑意中却又带了一种淡淡悲伤。
祁冲心中忽然发热了,他感到浑身越来越热,似乎身处地狱,被烈火焚烧,一声长唳,自己化身为一只火鸟,腾空而起……
“你看到了什麽?”心底涌出一个声音。祁冲豁然转醒,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离火堂之中,四周寂寂,唯有堂上又多了一名老者。那老者一身灰衣口袋,面带精光,眼睛里却闪着一抹柔光,正注视着祁冲。祁冲心上一热,感觉他的目光似乎与那画像颇为相似。
“你看到了什麽?”那老者再次发问,声音平淡。
祁冲微微一怔,嗫嚅道:“我……我看到了战场,怪物,杀人,还有……一只火鸟。”
那老者点了点头,忽道:“你曾经是一名下人?”
祁冲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老者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来的终究要来啊!”他回头对祁冲说道:“你过去上柱香吧!”指向的正是那中堂画像。
祁冲虽然不明了,还是按他的意思,过去恭恭敬敬的敬上了三炷香。
看着祁冲敬完香,那老者又问:“你愿意留在离火宫吗?”
祁冲楞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我是跟我家员外一起来的,我不能同他分开。”
老者却是一笑,道:“员外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是问你,你自己愿意留在离火宫吗?”
祁冲思索了一番,想起了老爹,还是金嫣红,他摇头道:“不愿意。”
老者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个送给你,将来也许能用的到。”他伸手递过来一本发黄的书。祁冲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离火诀”三个字,他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抬头去看那老者。
不料,那老者却双目一阖,再也不看祁冲,挥手道:“你去吧。”
祁冲无端受了人家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让他忒不自在。可那老者言语中带了无形的威势,让他无法拒绝。默然片刻,祁冲向老者躬身告辞。
出了离火堂,祁冲心头一阵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正微微发愣,拐弯处走来了秦铮,他笑眯眯的望着祁冲。祁冲招呼道:“秦大哥,你怎的来了?”
秦铮笑道:“还叫我秦大哥,该叫我大师兄才是。怎么样?师父怎么说?”
祁冲一头雾水,疑道:“什麽师父?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秦铮正要说话,忽然看到祁冲手中那本离火诀,不由讶然失声:“啊,师父把这个都传给你了?”口气既是惊异,也有羡慕。
祁冲迟疑道:“是个老人家给我的,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秦铮上上下下看了祁冲,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还老人家?那是师父——离火宫宫主。他为了见你,特意破关出来的。”
祁冲一惊,离火宫宫主?
秦铮见祁冲不知所谓的样子,便拉了祁冲到一座小亭里坐下,问祁冲在离火堂里都做什麽了。
祁冲将经过一一说了。秦铮听了长叹一声,细细的解释给祁冲听。
那老者正是离火宫宫主——伍全林,他已多年不管山庄杂务,潜心修炼。只因听说祁冲是圣火之体,才破关而出。没有想到一见面就把“离火诀”送给祁冲了。这“离火诀”是离火宫的顶级心法。离火宫上下数千人,修炼了离火真气的有数百人,可修炼离火诀的,却不出五个人。
祁冲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起身就想把离火诀还回去。秦铮拉住了他,道:“你真傻啊!师父既然给你,必定有他的用意,你收好便是。”
祁冲急道:“可我并不是离火宫的人啊,你们都不能练它,怎么倒给我了?”
秦铮笑道:“谁说你不是离火宫的人?你不是在祖师画像前上香了么?既然见过祖师画像,又上过香,那便是离火宫的人了。”
祁冲又不懂了,他想到那神奇的画像,便问秦铮那画像到底是谁?竟如此神奇!
秦铮一阵苦笑,问祁冲:“难道你不知道咱们离火宫的来历吗?”
祁冲见他说的意思,似乎自己该知道,可自己却是真不知道。他红着脸,摇了摇头。
秦铮想到初次见面时,祁冲就说没有听过离火宫,他一拍脑袋,懊恼道:“怪我,都怪我!是我一开始疏忽了,没有给你说清楚。”他停了片刻,问祁冲道:“你总应该听说过五大势力吧!”
祁冲点了点头,这个他知道。
“那你可曾听说疯癫道人传人?”秦铮又问道。
祁冲摇了摇头,却猛然间想起,于先生说过疯癫道人的传说,说其有门人传下,在江湖上是个不小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