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令的规则简单,每人一句诗词,下一人说的诗词,要以上一人说的诗词的尾字开头。
“花”字太简单了,小鱼儿随随便便就能从脑海里找出二、三十句,偏偏长绮这个学渣一句都想不到,经她提醒还一脸懵逼,就问做姐姐的绝望不绝望。
小鱼儿绝望到家了,偏偏作弊给妹妹传话,还被众人看见了,她尴尬的只想原地扣出一座五进宅子来。
若是只有自家兄弟也就罢了,都是自己人,他们顶多取笑长绮把她带累了,可这不是玉安哥哥和惠安也在么?
小鱼儿尴尬的手足无措,宋玉安却在此时开口,“长绮已经罚过了,下一个该小鱼儿了不是?”
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坐,位置是这样的。
长安,荣哥儿,玉安,惠安,长洲,长绮,小鱼儿,长晖。
小鱼儿恰恰好和宋玉安对面而坐,他开口说该小鱼儿了不是?这似乎是疑问句,但含义却是笃定的。他还笑看着她,那笑容又包容又宠溺,却又不像是对着亲妹妹似的满是兄妹间的亲昵,小鱼儿就感觉浑身更不得劲了,像是有虫子在身上爬,痒痒的。
小鱼儿的文学功底是非常不错的,虽然母亲要求他们把史书学精通,但小鱼儿不像姐姐和妹妹那么繁忙,她每天空闲时间多一些,就在闲余时间,看些别的书籍增加自己的学问。她记性也好,一般书籍看个三五遍也记得差不多了。
也是因此,飞花令对于小鱼儿来说,真的不难,她很轻容就过了无数关。
一圈圈下来,长洲是继长绮之后第二个出局的,他给大家表演了个猴戏。活灵活现,是挺好看的,就是怎么瞅都有点蠢萌。偏亲弟弟蠢而不自知,看大家伙鼓掌还骄傲上了,说是跟书院里的小伙伴学的,他们一个班的同窗,全都能来两段。
这就让小鱼儿无语了。
送你进书院是让你读书的,怎么就跟进了杂耍班子似的,还组团学起这个了?
继长洲之后,长晖出局。小家伙不知道表演个啥,长洲又窜出来了,两人给大家模彷一段岑夫子上课的情景。
岑夫子德高望重,在青阳书院教书育人足有三十年。他老人家脾性好,人也宽和,讲课风趣幽默,很受低年级学生喜欢。就是岑夫子一口官话说的蹩嘴的很,带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方言味儿,每次他一开口,大家都想笑。
长洲长晖只学了一段,两人就明智的住了嘴。这时代尊师重教,拿老师开玩笑那是大不敬,被父母知道他们俩指定得完。
俩人乖觉,小鱼儿和长安却不满。
长安拿起大哥的威严,“再敢有下次,我就直接告知二叔。”
小鱼儿也说,“明知道爹爹忌讳什么,你们还上赶着犯错,这不是欠收拾么?”
就连荣哥儿也说,“岑夫子官话说的不好,可德高望重,教育学生从来不留余力,你们俩大错特错。”
俩小不点赶紧认错,玉安和惠安不好多计较。他们长在书院里,对书院里的夫子别有一番敬重,肯定见不得别人拿岑夫子的缺点取笑。但长洲长晖的熊他们也是见识过的,他们熊归熊,却没有恶意,单纯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纵。
玉安作为下一任山长,在维护书院形象、夫子们的形象方面从不敢懈怠。当下开口,“犯错要罚,你们俩人虽无恶意,但对师长不敬,我不能视若无睹。就罚你们将《礼记》中的《学记》《中庸》《大学》各抄写十遍,回头拿给我看。”
长洲长晖如遭雷击,想反驳,可这次确实是他们不对。
他们不想被罚抄书,但若不抄书,回头玉安哥哥把这事儿告到爹和宋伯父哪里,得了,那惩罚只会更重。
两人弹筋估两,决定就这么认了吧,不然还能怎么地?
两人蔫蔫的认罚,看的小鱼儿几人心中叫好。就是该给他们两人一个教训,不然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长晖淘汰出局,片刻后,小鱼儿也出局了。再之后是荣哥儿、惠安,最后剩下长安和玉安。长安终究比玉安逊色一筹,这是早就知晓的事实,认输也爽快。
小鱼儿才艺学的不少,但基本都是舞蹈,好在如今身上的都是广绣大衫,跳起舞来也很好看。
长安随身带着一把玉箫,小小一把,跟玩具似的。青阳书院多竹子,烦闷时,压力太大时,读书太累时,他会拿着玉箫到竹林吹一会儿,只当是舒缓心情了。
小鱼儿跳舞,长安吹箫,荣哥儿高歌一曲加入其中,就连惠安,也有韵律的打着拍子,不时尾音叹喝,配合荣哥儿,竟是非常有意境。
玉安看的心痒难耐,一只手不住的摩挲着身上的衣料。他是胜者,不用出节目,可此时他更想和长安换一换,做那个为她奏乐吹箫的人。
可手中没有乐器,好在他学的驳杂,别的东西也会一些。
玉安拿起石桌上的快子,有节奏的敲起桌上的杯碟。
杯碟中装了深浅不一的果子露,发出或轻或重,或古朴或轻灵的声音,毫无缝隙的融入进去,造就一场视听盛宴。
唱和声停下来,叹喝的尾音渐渐止住,萧声不见了,最后只余下轻灵的杯碟声,也缓缓消失在天地间。
小鱼儿抬头看向众人,长安、玉安等人俱都鼓起掌来。长洲和长晖早就忘了刚才的沮丧懊悔,现在上蹿下跳怂恿哥哥姐姐们,“再来一曲。”
那种微妙的意境顿时就没了。
小鱼儿白了两个弟弟一眼,“就你们俩,吃干饭的。”
长洲:“稀饭我也吃啊姐姐。”
小鱼儿气结,顿时不知道说啥了,只能再给弟弟一个白眼。
长安几人都笑出了声,小鱼儿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哥哥们在,玉安哥哥和惠安也在。丢脸了,脸都没了。
她看过去,果然就见玉安哥哥抿唇轻笑,眼里都是柔光。惠安更内敛些,见她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起手掩住口鼻,可笑意依旧从眼里跑了出来。
小鱼儿:真的,就很丢脸。
长安看小鱼儿不自在,就替妹妹解围,“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玩闹这一场就罢,再闹下去,明早要起不来了。”
起不来等于上课迟到……平日迟到也就算了,如今长辈都在身边,还敢迟到,怕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长洲长晖想起爹的冷脸,赶紧说,“散了散了,咱们都回去睡觉去。”
一行人说着话就起身往外走。
他们所在的凉亭底下铺着石板,但周围有一颗参天古树。许是年月久远了,古树的根部钻到了凉亭下边,就导致石板被顶了起来。
原本平滑的石板便于人行走,可如今一侧略微翘起,而如今月色虽亮堂,却照不见脚底下的路。长洲倒是提了一盏灯笼,可小家伙一马当先出了凉亭,那这灯笼也没法照到脚下被顶起的石板了。
荣哥儿和长安护持着小鱼儿,荣哥儿在前,长安在后,两人防备的好,可小鱼儿没注意脚下,直接就被绊了个趔趄,勐地往前扑去。
长安再后边拉,也只拉住小鱼儿的裙摆,荣哥儿听到“小心”二字赶紧回头,姐姐已经扑到怀里,他赶紧接住,却被那力道弄的狼狈的往后退,自己都要摔倒了。也是这时候,又一声“小心”响起,走在荣哥儿正前方的宋玉安一手扶住荣哥儿,一手搂过小鱼儿。他两只手用力,几乎将他们姐弟两人抱在怀里。
力道太大,连宋玉安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长安和惠安反应够快,一人拽了把荣哥儿,一人抗住了大哥,不然,宋玉安指不定也摔倒了。
几人惊魂甫定,小鱼儿更是吓得心跳扑通扑通。
荣哥儿站直身,先看姐姐情况。姐姐明显被吓住了,脸都有些白,神情茫然无措,他摸摸姐姐脚踝,好在没受伤,荣哥儿由衷松了口气。
长安不着痕迹从宋玉安手里接过小鱼儿,宋玉安看了看手里细嫩的肌肤,彷若被烫到了,在友人不善的眼神中,终究松了手。
长安说小鱼儿,“让你当心当心,还不看脚下。”
“哥哥快别说我了,我都吓坏了。”
长安有些心疼妹妹,可妹妹有什么错?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能料到石板不平把自己绊了一下。这事儿说到底,只能怪长洲,“让你拿着灯笼是好玩的么?过来给你姐姐照着路。”
长洲:“……”无辜躺枪说的就是我。可谁让咱小没人权呢。背锅就背锅吧,也没人替他说话,就真的很冤。
小鱼儿也很委屈,“我这段时间总是摔跤。”
“这段时间具体是那段时间?总是摔跤是摔了几次?”
摔了两次吧,上次是在允州,就是七夕那天晚上。
两次虽然数量不多,可每次都被玉安哥哥看见,还会被他接个正着。这若是不了解她的人,怕不得以为她是故意“碰瓷”玉安哥哥。这和那些怀揣着别样心思的豆蔻少女有什么区别?
怀揣心思的豆蔻少女……
小鱼儿心里一个机灵,突然不能直视这几个字。
长安还在问,“是要长个不是?婶婶和长乐都说过,骨骼发育的时候,偶尔会骨头疼,走路还会跌跤,这都是因为缺……”
小鱼儿接了一句,“缺钙。”
“对。”长安说,“回头多喝点骨头汤,多喝点牛奶羊奶,再不行吃点豆类,应该能缓解。”
两人说着话,突然感觉腰间被人捅了捅。长安看过去,见长洲给他使眼色,当大哥的立刻竖起眉毛,“你那是做什么?”
长洲讪讪收回手,然后冲着某个方向大声喊了一声,“爹,您和宋伯伯怎么过来了?”
不止是他爹和宋伯伯,走近了看,连他娘和宋伯母也在跟前。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也没吭声,怕是看全了他们刚才的闹腾吧?
不过……玩还是爹娘他们会玩。
这么大晚上了,他们出来玩闹也就敢偷拿两瓶果子露,小菜也只能拿点花生米和熟牛肉之类不费事的。可看看宋伯母手上,一手拎了两瓶酒,一手拎了个三层食盒。娘更过分,手里拎了一个五层的食盒,他隔这么远,都闻到诱人的菜香味儿了。
长洲谴责的看着母亲,你们就是这么为人父母的?有好事都不想着我们,你们太过分了。
不等长洲把心里话说出来,那边长安几人也看见了站在树荫里的宋明乾和徐二郎。
两人长身玉立,身材挺拔,他们不声不息的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不过他们一直都没听见动静,想来莫不是他们唱和的时候,把他们吸引来的?
长安如此想着,心里略安慰。二叔他们没看见长洲长晖的胡闹就好,不尊师重道,这在二叔和宋伯伯眼中,就是最大的不是。虽然玉安已经罚过两人了,但依二叔和宋伯伯较真的性子,怕是不会轻饶。
长安如此想着,就听见婶婶开口说,“你二叔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和你宋伯母来的时候,你们正唱歌跳舞好不热闹,你们这些孩子,可真会玩。”
长安心里一咯噔,婶婶是在他们奏乐的时候来的,那不是说,二叔他们来得更早?
长洲和长晖显然也陡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俩小子鬼鬼祟祟往兄姐们身后钻,希望爹爹能无视他们。
他们一边躲藏,还一边戳长绮。
长绮看过去,就见俩哥哥正瞪大眼瞅他。那意思赫然在问:你不是自诩听力好么?爹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你都不通风报信,是想看我们的热闹不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长绮:有毛病吧你们!
爹爹他们来的时候,她在耍剑呢。就是那个时候,她听见了轻微动静,可稍后就没有了,她又喝了果子露,有点上头,她只顾着晕乎了,之后就什么都没听见了。
怪她做什么,要怪也是怪他们自己不修口德。好好的东西不学,尽拿夫子取乐,那不是找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