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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娘和徐二郎今天到底没在府衙歇下。一来自然是因为,府衙也不是自己的地盘,多少有些不方便;二来,也是宋明乾和魏思敏着实太热情好客了,而且他们要带瑾娘几人去的宋家老宅,有个诺大的藏书阁,这诱惑太大,瑾娘实在拒绝不了。

瑾娘之前就和徐二郎说过,想建一个藏书阁用来藏书。这世上书籍才是最最宝贵的财富,也是真的传家之宝。权势富贵都有可能在某一刻烟消云散,只有书籍,会代代流传,亘古不朽。

宋家的藏书阁虽然建在祖宅内,但却是半开放性质,不过等闲人也很难进入就是了。可瑾娘他们是贵客,若是去了府中,藏书阁肯定会对他们开放。

瑾娘蠢蠢欲动,被魏思敏看出了心思。魏思敏加以怂恿,瑾娘立马倒戈。于是,一家人也别在府衙落脚了,都去宋家老宅暂住。

至于长安几人,也跟过去了。他们本来是准备住在早先买的宅子中的,毕竟府衙真的不大,而且住在陌生地方,到底不如自己的宅子方便。只是宅子小,这么多人一起住的话住不下。不过如今就没这烦恼了。大家一起住宋家去,到时候他和玉安、时舒远,以及几个弟弟一起去书院,也非常近便。

天色实在太晚了,瑾娘几人在下船前用过了晚膳,如今也不太饿。不过这一天奔波也累得很,众人便没再多说什么,被丫鬟领着安置好后,便先后歇息去了。

翌日瑾娘早早起身,她很累,还想赖床,但这不是自己家,起太晚不太好。再说长安几人已经短了两天课,今天势必要回书院读书去,她得送送儿子和侄子。

不过瑾娘到底是起晚了,她迈步出去时,正和晨练回来的徐二郎走了个碰头。徐二郎看她急吼吼的,问她,“做什么去?”

“我这不是怕几个孩子来辞行,赶紧先收拾收拾。不然孩子们来请安了,我还没收拾妥当,这不好。”

徐二郎轻笑一声,“等你起身和你辞别,那他们今天也不用去书院读书了。”

“你这什么意思?”

“长安荣哥儿他们,五更天就起床去书院了。你如今才起,他们怕是早课都结束了。”

……这就有点打击人了。

不过能怪她么?谁让他不喊她起床的?

瑾娘恶人先告状,把锅扣到徐二郎头上。徐二郎很是无语了一瞬,不过就这样吧,他又不是第一次被瑾娘甩锅,早已经习惯了。

“既然起身了,快些梳妆,稍后一道用早饭。”

早饭后徐二郎要去府衙看看情况。蕲州因为有青阳书院在,治安较好。这边读书氛围浓厚,文人众多。允文帝尤其注重蕲州的管理,接连几届蕲州官员都是斟酌了又斟酌、排选了又排选,最终才定下人选。

可以说,能在蕲州为官的,即便不是能臣,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但着并不耽误徐二郎来蕲州巡视检查一番。

毕竟再穷的人家也有老鼠,而蕲州本不穷,贪官污吏不会没有。只是一到地方就懂刀兵有碍名声,徐二郎决定先看看情况,最后再决定,这屠刀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是轻轻举起,不做杀伐。

徐二郎出门了,小鱼儿过来陪母亲说了会儿话,稍后魏思敏就来了院子。

魏思敏当真非常热情,她询问瑾娘今天想做什么?若是想出门看看蕲州的世情,她就陪她出去。左右平常她自己也很少有人陪,她早想出去逛街了,可好瑾娘就送上门,那她们俩今天指定能玩尽兴。

若是瑾娘就想留在家中消磨时间,舒缓身体疲劳,那家中的藏书阁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如今入秋了,这两天气温明显降了下来。日头虽然还很毒辣,但明显没之前那么热了。空气中的水分也大大减少,正是晒书的好时节。

魏思敏的意思就是,若是瑾娘想看书打发时间,那她干脆就去晒书,总比老夫人回了老宅再折腾她老人家强。这差事婆媳俩都不太喜欢干,但无奈家中男人实在太忙,青阳山上还有一个更大的藏书阁需要料理,公公和夫君的精力也大多花在那边,那老宅的藏书阁,只能她和婆婆抽空打理。

如今碰巧她就在老宅,干脆将这事情干了。

瑾娘听魏思敏如此一说,当即拍板决定今天不出门了,就去藏书阁看书去。

魏思敏兴致勃勃拉了瑾娘起来,又喊小鱼儿,“走,一起去。藏书阁中除了书籍,还有不少画本和卷轴。有早些年玉安祖父和父亲的收藏,也有他们的练笔之作,不算什么名贵物件,但到底是个参考。小鱼儿过去瞅瞅可能入眼,若喜欢,婶婶就做主送你了。”

小鱼儿连道,“可不敢夺了祖父和叔父所好。”不过对于魏思敏的邀请,却欣然同意。她心痒难耐,着实想看看两位长辈的工笔。听玉安哥哥说,宋家祖父一手工笔画出神入化,在江南乃至整个大齐都颇负盛名。

他的收藏应该也都是大家水准吧?即便是练笔之作,想来也是不俗。

三人起身去藏书阁,魏思敏突然想起还没看见长绮,就问,“就剩长绮自己在院子不是?那把长绮也带上,省的她小人家家的无聊。”

瑾娘捂脸,小鱼儿也不好意思的抿唇轻笑。

魏思敏看他们的模样有些奇怪,“怎么了,长绮不乐意读书么?”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靠谱的猜测了。

但长绮显然不止是不喜欢读书那么简单。

瑾娘虽然不好意思,可这事情也瞒不住,只能和魏思敏说了实话,“长绮没在家,随她父亲出门了。”

“随……徐大人出门了?”魏思敏一脸纳罕,“这是怎么回事儿?”

长绮是个姑娘家吧?性别没错啊。

瑾娘只能含蓄的给魏思敏解释了一下,长绮精力实在旺盛,她小人家坐不住,一不留神就给她闯祸。没办法,只能把她交给她爹看管。

魏思敏:“徐大人也同意了?”

瑾娘颔首,含湖说,“夫君觉得长绮就是顽劣了些,但还能教,就带在身边加以教导。”

魏思敏:……见过宠孩子的,可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

徐大人若只是一般的官员也就罢了,可他不是啊。他是辖制两江的总督大人,日理万机,每天碰到的事情数不胜数。更因为在削弱世家势力上惹了众怒,如今黑市上还有不少人出钱买他性命。可以说,徐总督身边危机重重,一不留神可是要丢命的。就这,夫妻俩也放心小闺女跟着?

瑾娘面对魏思敏心疼的眼神,不得不又说了一句,“长绮功夫好,等闲十个、八个大汉难以近身。”这还是往小了说,实则,长绮对付坏人并不仅限于使用武力压制。她可鬼的很,身上带着好几样暗器,还不忌讳用药。总之每次出招都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很是头疼。

反正墨河说过,对付长绮可比对付他和浍河难多了。这小丫头不讲江湖道义,还仗着人小身子灵动,想躲就躲了,让人找都没地找去。就打的真的很憋屈,气都能气死那种。

两人说着话,小鱼儿默不作声的跟在旁边走着。很快,她们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栋两层小楼。这小楼和一般的秀楼很不一样,竟然是吊脚楼的样式。小鱼儿没见过,惊奇的“咦”了出声,瑾娘则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蕲州在现代靠近四川,雨水大,天气潮湿,等闲遇上黄梅天都让人叫苦不迭。更何况这边水道多,一不留神水位上涨,能淹没半层屋子。

在这种地方建藏书阁,确实建造个吊脚楼藏书比较便利。一来避水,二来通风,使书籍易于保存,这安排靠谱、没错。

魏思敏见瑾娘恍然大悟,就知道她明白藏书阁如此建造的意思。

小鱼儿比娘亲反应慢些,但她读书也不少,书中记载苗寨似乎就有这样的房子,小鱼儿也在瞬间了然这样建造的含义。

魏思敏见状,心里不由赞了一声,这姑娘是真聪明。按照她这个年龄算,她能懂这些,也算是博闻强识了。

出身好、模样好、脾性是一等一的,还上进刻苦,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这样样样出挑的姑娘她都喜欢,也难怪玉安着了魔似的,看见小鱼儿就走不动道儿。

可惜,他爹娘想成全他,奈何徐总督没这意思。因为明乾一句试探的玩笑话,徐大人还恼上了,连信的都不回了。

威名赫赫、杀伐果断的徐总督也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这发现没少让明乾暗乐。还决定将此事写在小本本上,等过几年再拿出来臊臊徐大人,也是非常幼稚了。

宋家祖宅的藏书阁远比不上青阳山上的藏书阁,那个藏书阁占地好几亩,其中藏书如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而眼下这个藏书阁,虽然比不上青阳山上的藏书阁的十分之一,但在瑾娘看来,藏书量也是非常可观了。

整个二楼全都是一排排、一列列直达房顶的架子,书籍一本本安插在其中,从中走过,厚重的笔墨味儿萦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为古人的智慧,亦或是因为这些流传至今的文明,身心战栗。

瑾娘还好些,毕竟现代各种博物馆、图书馆数之不尽,就不说别的,单是大学里的读书馆,藏书都有几十万卷。瑾娘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并不以为意,小鱼儿却迈不动脚,似乎怕稍微闹出些动静,就惊醒了蛰伏在书籍中的每一个魂灵。

不过因为藏书阁是半开放性质的,这就意味着除了宋家人,别人也可以进入这里。就比如青阳书院的一些学子,宋老山长的友人,宋明乾的同窗、朋友、弟子,甚至就连城中一些好学的普通人,只要能得到两位秀才公的推荐,也是有资格来这里借书的。

也是因此,藏书阁人来人往,竟然还有些热闹。不过大家都很安静,即便来来去去,但都不会发出声音,可见对书卷的敬畏。

魏思敏来的路上就和瑾娘说了她的安排。一楼有个小小的包房,瑾娘和翩翩可以在其中读书品茶,至于她,就招呼丫鬟仆人们晒书去。

她忙起来可能就顾及不上她们母女了,还让瑾娘见谅。

瑾娘当然见谅,再来,她和魏思敏多少还有些不熟,非要硬凑在一起没有那么多话也尴尬。

瑾娘和小鱼儿分别挑选了书籍和画卷,然后就去了一楼。魏思敏见状也忙碌开了,先是让下人将外边的假山与石桌石凳都擦拭干净,这是用来晾晒书籍的;再把大块的油纸布铺到地上,擦拭干净,再把书籍一排排从书架上取下来,放置到油布上。

瑾娘透过窗户往外看,就注意到,丫鬟们走动都非常有序,书籍似乎也是按照某种分类来分块分区域晾晒的,这样更有利于之后的收取与放回,想必也是他们屡次晒书总结出的经验。

小鱼儿全神贯注欣赏着手中画卷的意境与笔法,看的目不转睛,丝毫没被外边的动静惊动。瑾娘见状讪讪的摸摸鼻子,她像小鱼儿这么大时,也很能坐得住,读书练字轻易不会被外边的动静吸引,可现在年纪大了,反倒坐不住了。关键还是心浮躁了,难以一颗心沉浸到书本里。

这非常不好,要改。

等瑾娘全身心沉浸到书本里,读完一本蕲州地理志,就见外边人来人往还在不停的往外搬书。

当然,除了一些丫鬟和仆役,竟也有一些穿着普通,家境贫寒的学子。他们看着年岁已经不小了,都已经加冠,因为是迫于生计从书院退学,可还没绝了科举出仕的心,便抽空用功读书。

他们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不仅经常借书,还能帮衬着搬书晾晒。丫鬟仆役们见状并没有阻拦,反倒含笑与他们打招呼,就连魏思敏,也不过说了句,“又麻烦你们了。”显然是真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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