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多喜爱自己一些,哪怕心里没有爱,能来看自己一眼也是好的。她们本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在年轻貌美的时候便离开人世。
怪只怪,她们身在君王之家,身陷阴谋诡谲的宫廷里。
郑芙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恐惧与酸涩。
有朝一日,若她也有了他们的孩子,他是不是会痛下杀手?
郑芙面色十分凝重,宛昭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好言说道:“大王自继位以来饱受排挤,赵太后不闻不问,相国又多番打压。处境如此,大王不得不这么做。芙儿,听姑姑一句劝,这些事情,你不要多加干涉,权当不知情就是了。大王待你始终是不一样的,千万不要忤逆他才是。”
郑芙木讷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一句话,有气无力地坐在榻上。
即便他真的要取她性命又如何?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她的信仰,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会身处何地,成为怎样的人。
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能追上他的脚步。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只要他开口,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失去自己的性命。
年纪尚小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想到这些,她会不甘心,会痛彻心扉,并非她畏惧死亡,而是因为她更想始终站在他的身边啊!
更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充盈了她的心扉……
“郑夫人,有客人来了!”曲蛾徐徐走入殿内,被郑芙的神色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
宛昭小幅度地摆了摆手,曲蛾会意点头,而后说道:“王公子正在外头,夫人若是身子不适,奴婢去回绝了他。”
“不必,让他进来吧。”郑芙心头虽然郁闷,可这是她与嬴政的事,怎能波及到王贲。他们两年未见,她不能驳了王贲的面子。
曲蛾的有些担忧,应道:“是。”
曲蛾前脚才踏出大郑殿,王贲后脚便走了进来。
两年的时间,他的身量又高挑结实几分,昔日的公子之气少了许多,此刻更像是一位即将上战场的将军了。
“好久不见了……”郑芙立刻起身,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
“蹊妹!”王贲大步走到郑芙面前,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一年前你消息全无,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生怕你回不来了!”
见状,宛昭和曲蛾皆是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
郑芙仍旧笑着,轻轻将他推开,说道:“贲哥哥,如今我已是大王的夫人了。”
王贲愣在原地,一股深深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是啊,现在她已经成了嬴政的夫人,身份有别,他已不能如儿时那般与她相处了。
他不说话,郑芙便道:“这两年我很是想念你们,想念大王。昨日才回来,碍于礼数故而不能去探望,今日你倒是先来瞧我了。”
“你回来便好了。”王贲苦笑,抬起手想理开她的头发看看她脖颈上的伤痕,却又硬生生地放下,“陪我出去走走?”
宛昭皱着眉,摇了摇头。
郑芙不忍拒绝,应道:“好。”
“夫人——”
“宛姑姑,我过会便回来。”
宛昭长叹一声,只好妥协:“夫人切莫逗留太久。”
“我知道了。”
咸阳宫中有不少景致极好的地方,每一座宫苑都有自己的特色,总体上呈现出恢宏的气势。
郑芙跟着王贲的步调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华阳宫,接下来便是那个住了许多年的镜华池了。
王贲看着眼前的景色,失神地问道:“你还记得此处么?”
“自然记得,前些年阿政、你还有毅哥哥,总是喜欢趁着太后不在偷跑过来,有一次连蒙恬大哥也来了。”
郑芙回忆起昔日光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分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愈发明媚动人。
“当初每次我来,妫翎总会说教我一顿。”王贲抬手挠了挠头,“可她就是不说大王。”
郑芙道:“那又如何?你的脸皮似铜墙铁壁那般厚实,她亦拿你没什么办法。”
感觉到郑芙又恢复了以前与他说话的口气,王贲心头有几分喜悦,“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我一切安好,倒是你,再过几年应该就能带兵打仗,为大王征战天下了。”郑芙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一番话,“以你的资质,日后一定能拜爵彻侯。”
嬴政身边武将如云,王贲当然是不可轻视的一员猛将,年纪轻轻便能整顿宫闱立下大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王贲心头大惊,摆摆手说道:“数百年来大秦被封为彻侯的仅有五人,我这人最容易心浮气躁,你这么一说,叫我如何是好?”
这人分明最喜欢听别人夸赞他,这个时候倒是谦虚了起来。
郑芙撇撇嘴,“我不担忧你心浮气躁,横竖有大王看着你,总不能让你扶摇上天吧?”
“你就知道拿他来压我。”王贲赌气地来了一句,“夸人便要好好夸,怎能先夸后贬,叫人听得十分不舒服。”
郑芙岂会随了他的意,当然是要说过他才算赢的。
“君王要恩威并施,朝臣才会拜服。我虽是女子,但也晓得这个道理,你若是不服气,倒是指出我哪里说得不对。”
王贲一手叉腰,低头朝她挑了挑眉,“你就知道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见了大王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阿贲,你偷东西的毛病要改’,这话是谁说的?又是谁被说得哑口无言的?”郑芙不怀好意地笑着。
王贲一下子红了脸:“这都哪门子的陈年旧事了,你还翻出来说!”
郑芙大笑,好像又变回了数年前那个无甚忧愁的女孩。身侧身着白色盔甲的人,暗自将她的明媚尽收眼底。
看着夕阳渐落,郑芙心知已经出来太久,便道:“卫尉大人,若我记得不错,你早该去轮值换岗了罢?”
考虑到郑芙的身份,王贲虽有不舍,但不得不放她离开,“你先走。”
“那我可走了。”
“快走!”王贲催促道。
看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王贲的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她说出“阿贲”二字,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在模仿嬴政说话罢了。
在咸阳的公子贵女之中,她的年岁算小,故而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尊敬的称呼,唯独只称大了她四岁的嬴政为“阿政”。
自从儿时她跟着嬴政一道回了秦国,在那日欢迎王后和太子归来的宴会上,他见了她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
这种感情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无法消解,亦不愿消解,即便……她已经成为他所效忠的君王的夫人。
从此以后,每次见到她的情不自禁,都只能由他一人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