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陆续续从传送阵中走出的火魔士兵,赤乌苏悬在心口的石头也终于沉了下去。可不知为何,赤乌苏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有只蚂蚁在心里爬来爬去的感觉一样,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团长罗大成小跑几步到得近前,敬了个礼:“报告,将军,阵盘和器械已经就位,现在需要打开空间屏蔽,进行组装和布置,请允许末将关闭空间分割。”
赤乌苏点了点头,说道:“去吧,你才是这里的总指挥,不用事事向我汇报,按照你们制定的方案执行就好了,我只是等着一会儿搭你们便车回去而已。”
“是!”罗大成又行了一个军礼,却并没有立即离去,肩头一沉,似是什么事情让他难以启齿。
罗大成本是赤乌苏队中的一名精锐斥候,赤乌苏对其也是极为看中,罗大成后来却去了火魔帝国-军事学院深造,最终也实现了他精锐之师高级军官的心愿。赤乌苏本是不舍,但人各有志,他也不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队员身上。
罗大成的离去虽是自己的一个心结,却也给赤乌苏提了个醒,之后也时时问及队员的意愿,若是有其他想法,赤乌苏也愿意动用自己的关系为其寻找门路。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当了军官脾性收敛一些也好,但你我同袍数百年,不必如此。”赤乌苏凝望远山,半透明的屏蔽墙和困阵的光幕,给外面的景色添了一层面纱。
赤乌苏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战友,如同这看不透的山色一样,赤乌苏也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离开斥候队不过十数年,不见了当年的锐气,多了一丝沉稳,却也有了更多的顾虑。
“动身之前,帝君亲自召见了末将。”
“如此年轻就简在帝心,未必是好事,你要明白一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年你风头有点太旺了,容易引人妒忌,此时藏拙一下,积累几年或许会更好。”
对于官场,赤乌苏也没什么经验,正是厌恶那些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赤乌苏才会抛下皇族身份成为一名一线斥候,战斗在最前线,几次差点丧命。
“不,”罗大成摇了摇头,“帝君只问将军您,对末将只字未提。”
“哦?”赤乌苏皱起了眉头,若是换作他人,听闻帝君提及自己,定是喜出望外,赤乌苏只是哦了一声,便未再继续问下去。
“哎,”罗大成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末将与将军共事多年,作为您的老下属,深知将军您的脾气,帝君也正是知道这点,才连夜召末将进宫。”
罗大成顿了顿,抬眼瞟了赤乌苏一眼,赤乌苏没有接话,也没有制止,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一样。
“将军精忠报国,数百年战斗在敌后,为火魔一族出生入死牺牲甚多。帝君思虑良久,斥候军为国出力良多,却不为国民知晓,默默奉献从无抱怨,甚至是血洒疆场,埋骨异乡。”罗大成说到动情之处,却已是眼含薄雾,竟也是呜咽起来。
赤乌苏挥手打断,冷哼了一声,“这本是我辈应尽之责,斥候本就需身份保密,不为外人所知也是一种保护机制,帝君所虑之事是担心斥候军中有人觉得不公平,其实帝君多虑了,斥候均是军中千挑万选之人,一心向国,个人荣誉早已看淡,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何况名誉?”
“将军深明大义,末将敬佩不已,”罗大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当初正是因为放不下个人名誉,才离开斥候军,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却再也没有那种一往无前的锐气。
“你我也是多年的袍泽兄弟,虽然分开了些年,不过吾仍然视汝为弟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赤乌苏从胸前左手中指的纳戒中掏出一个水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帝君想创办一所斥候军事学院,从帝国-军事学院和火魔斥候军中抽调人员教授,学员从帝国-军事学员和火魔军中选拔,想问问将军您的看法。将军您极少在京中,帝君只能让末将代问。”
“吾一向不问政事,建斥候学院的确是个好事,现在斥候都是直接在军中选拔,个人能力没有问题,然而缺乏统一而系统的敌后培训,新进斥候均是直接进入小队,在小队中以老人带新人,若是参与实战,新人损失率极高。若是先进入斥候院校学习,经过统一专业的培训,能极大的降低斥候新人的伤亡几率。”
每一名火魔军士兵都是火魔族中的精英,而斥候则是火魔军中的精英,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之辈。近些年来,火魔族外部环境并不太平,强敌环绕,魔族内众多分支,仅有几支弱小的受火魔庇护的分支,对火魔保持着友好状态。势力强大的炎魔族就一直敌视火魔族,北地星域的冰魔虽人口稀少,却同样战力强悍。
“帝君想问问将军您对斥候学院有没有什么想法?”
“帝君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了,吾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见解,你知道的,我嘴比较拙,经常表达不清楚。若真要说点什么,”赤乌苏甩了甩头,两只软葩葩的耳朵在脸上拍得啪啪作响。“可以让斥候军中精锐老队员写一些经验,编辑成册,作为教材,不过这标准得统一,这些吾也不擅长,得找那些搞政事的人。”
“帝君也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赤乌苏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大成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把已经到嗓子口的话憋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俩也算百年交情了,虽然去了军中,粘了些政事,或许和那些政客拐弯抹角惯了,我俩之间还是直接说吧。”
“帝君的意思是,”罗大成抬头看着赤乌苏,眼神中有些躲闪,“将军您可愿出任火魔帝国斥候军事学院院长之职?”
“若只是这点小事,想来大成你也不用如此纠结,”赤乌苏摇了摇头,“帝君之意,我也明白,年龄大了,的确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手下几人,除了铁四四,其余也都是和我一样戎马半生的人,也该退下来享享清福了。”
关于赤乌苏将要退役的传闻,罗大成也已听说过,当初离开斥候队,虽说主要原因是自己不甘寂寞,想要更高的荣誉和权力,不过若说与赤乌苏将要退役毫无关系,那也是说不过去的。“将军您辛苦了!帝国的强盛离不开您和斥候军默默无私的奉献。”
“大成啊,你在我手下干过多少年?”赤乌苏抬起头,凝视着远方,像是在回忆着非常久远的事情。
“禀将军,末将在您手下一共325年9个月零6天,每一次任务末将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位逝去的战友,末将也还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也忘不了多少个夜里,您对我们的敦敦教诲,即便已经告别斥候队数十年了,也从未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时时于梦中惊醒,仿佛仍战斗于敌后一样。”罗大成此言亦是发自肺腑,并非伪装出来的。
“也罢,既然你我相处300余年,我的性格你也应该很清楚吧,若只是给帝君带个话,哪怕是让你传一个将我革职查办的圣旨,想来也不会如此纠结吧。”赤乌苏略有些失望,罗大成曾是自己最中意的下属,个人能力极强,处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如今从了政事,恐怕不仅仅是磨圆了棱角那么简单,战阵上的敌人往往比高堂之上的朝臣更好对付,敌人那是明刀明枪,即使是枚暗箭,那也有弦声,而朝堂之上,说不定只是三言两语,你还没明白他究竟讲得是个啥,便稀里糊涂丢了脑袋。
“将军救我!”罗大成突然跪了下来,并未道明原因,只是抱着赤乌赤的驴腿,埋头痛哭。
赤乌苏依旧凝望着远方,天使、盖瑞夫几人站在不远处,耳听这边的动静,也不敢多问,也听不懂火魔族语言,只是默默走得更远一些,将空间完全让给他们。
罗大成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心情,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将军见谅,末将只是放不下京中亲属,末将前些年结了婚,有了子嗣,不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临行前,帝君召见,本是升官发财的好事,却不想无端生出些意外,”罗大成心绪终于平复下来,鼓足了勇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从宫中出来之后,行至朱雀大街五段时,由于惦记着捕龙任务,末将低头赶路走得有些快,无意中撞到了真君的车驾,真君并未生气,笑盈盈地与末将交谈了几分钟,末了给了末将一封信,要末将带给将军您。”
罗大成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递给赤乌苏,后者接过信,信封上只有几个大字:“幼弟亲启”,赤乌苏并没有着急着打开信,他看了看罗大成,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