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新月坐在山顶的小木屋里,翘着脚四下瞧着。
与其说这里是小木屋,倒不如说是个只能勉强遮风挡雨的木头棚子。
除了地上的一床被褥,和两个拿来当凳子的木桩,屋子里别的什么也没有。
“信送到了。”陆南屏说:“你要住便住下。”
似乎是因为自己声音嘶哑的缘故,陆南屏说话总是尽量简短。
洛新月坐在凳子上嘻嘻一笑,对陆南屏张开双臂:“抱抱。”
陆南屏侧过身不去看她,只是说:“别闹。”
洛新月仍坚持道:“抱抱!”
陆南屏只是沉默地看向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见陆南屏不理她,洛新月也不恼,自顾自地站起身,在小木屋里转来转去。
小屋太过简陋了,洛新月咬着手指思索着,她和陆南屏的小屋,就算只是末世里暂住避难所,她也想要让这里有个家的样子。
“这里,我想要添一张大床。”洛新月指着被褥的地方说,“还要有一张桌子,嗯……最好还要砌一个炉子,我们可以烤乌鸦来吃。对了,乌鸦可以吃吗?”
洛新月依然对那一身鸟屎耿耿于怀。
“不知道。”见洛新月凑了过来,陆南屏又微微侧身,不让自己面对她。
洛新月心知,陆南屏多半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走到木屋的一边离陆南屏稍远了些,指角落说:
“这里,我想把它围起来,养两只松鼠在里面。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见陆南屏点头,洛新月便高高兴兴地跑过去,隔着黑袍牵起他的手,要向屋外走去。
只是她留意着没有让自己的目光直视陆南屏,以免他又因为心中不适而躲闪。
陆南屏想要抽回手来,却被死死抓住不放,洛新月被对着他,佯怒地“哼”了一声。
陆南屏只得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跟着她走出小木屋。
洛新月倒也不是急着找木材置办家具,而是拉着陆南屏坐在屋外的地上,靠在他的肩上,仰望着星空。
“你有没有很想我。”洛新月问。
“嗯。”陆南屏坦诚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陆南屏沉默不语。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不能。”
见洛新月回过头来盯着他没有说话,陆南屏从黑袍中伸出一只手。
与从前陆南屏修长干净的手掌不同,这只干枯的手,带着青紫斑痕。这样的手,洛新月在末世见得太多了。
那是属于丧尸的手。
洛新月认真地握住陆南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是因为这样?”
“我怕我有一天会失控,我怕我会伤害到你。”陆南屏说。
那一天他从泥土中爬出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丧尸。
虽然他没有因为被丧尸侵袭而感染但具展七星所说,异能者的身体里本就是具有丧尸病毒的。
或许是这一次死亡,让他体内潜伏的丧尸病毒彻底爆发了。
虽然陆南屏还保有人类的意识,但从商店橱窗玻璃看到自己倒影的那一刻,他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个事实。
自己就是一只完完全全的丧尸。
他曾是众人眼中的佼佼者,年轻有为,学生时代考入了知名学府,八年后博士生毕业,三十几岁便已经当上了医院的主任医师。
就连末世后,那些随处可见的饥寒苦厄,也不曾降临在他的身上。
可如今,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可怖的丧尸。这种天与地的落差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不愿以自己的这幅模样面对他心爱的人,只能在城市里游荡,偶尔遇到一些丧尸,它们也对他视而不见。
陆南屏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与其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但每每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放不下洛新月。
哪怕只是为了远远地,能够看到她安好,陆南屏也要让自己苟活在这世间。
他在这座山上住了下来,末世后,这里人迹罕至,他本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却不曾想,洛新月竟然找到了这里。
洛新月看着陆南屏,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陆南屏温柔地抚摸着洛新月的脸颊,心中满是悲伤。
基地里,虽然洛新月并没有回来,这一队人也没有什么切实的发现。
可叶将军却依然按照之前与洛新月的约定,让秦时几人住进了一等区。
他们越来越觉得叶将军这个人行事有些古怪。
虽然秦时几人不觉得叶将军会安什么好心,但容和却传了叶三姑娘的话来,叮嘱他们一定要抓住这次进入一等区的机会。
想来洛新月的母亲不会在此时害他们,秦时几人便听从叶三姑娘的建议,搬到了一等区西北角落的一间房里。
这里本来应该是给卫兵的住所,四周围密密麻麻的房屋,十人一间地住着,环境虽然有些差,但终归比二等区里的帐篷好上一些。
正在拾掇着屋子,就见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秦时迎上去,把人挡在了门口。
见秦时神情戒备,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秦时:“是容先生派我来的。”
“容和?”秦时有些怀疑地接过信。在他的印象里,容和那个大闲人有什么事想来都是自己前来。这次怎么派来了一个陌生人。
那人送到了信便离开了,秦时回到房里,和队员们一起展开信来。
信上只是一些琐碎的注意事项,诸如用餐的时间,食堂的位置,如何在一等区接取一些任务以获得物资,以及哪些区域一定不要乱闯。
附在信里的手绘一等区地图。详细地标注了一等区各个建筑的用途和所属。
同时,信里叮嘱他们一定要尽量和一等区的卫兵们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以免麻烦。这一条,还被着意用红笔圈了起来。
看来一等区各人之间相互排挤倾轧的情况很严重。他们初来乍到,多个朋友总会多条路。秦时默默地把这一条记在了心里。
几天里,秦时等人都着意地在一等区里闲逛,不时地和卫兵们攀谈几句。
起初,那些卫兵对他们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见得面多了,也渐渐能说上几句话。
期间,秦时和白影偶然在街道上遇见了容和。容和却只是对他们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
几天不见,容和的下巴有些青色的胡茬,人也不如从前那样神采奕奕。
白影到底是女人,心思比秦时来得细腻。从之前容和对洛新月的态度,她也早就猜到了几分。
如今容和这个样子,多半也是因为洛新月的不告而别吧。
别说是容和,就是小队几人对洛新月也又是担心又是埋怨。
谁也没曾想过洛新月会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这么离开了他们,独自留在了那座山顶。
可想想之前洛新月在基地遭遇那些高层的步步紧逼,想来她留在基地外,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只不过如今基地外面危机四伏,也不知道洛新月能不能保护好她自己。
洛新月在山中,日子倒也过得安稳。几日里与陆南屏一起伐了些树木,忙着给他们的小木屋添置家具。
只是两人的手艺都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实在粗糙难看。可洛新月却是一副满意的样子。
陆南屏也真的如约替她弄来了两只松鼠,这些松鼠很不安分,时不时地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陆南屏不能时时都用异能控制住它们,也只能任由它们乱跑,自己再弄两只新的来放在屋里围出的小角落中。
洛新月始终也没有问过陆南屏,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经历,也没有问之前在这里失踪的三十人小队是怎么回事。
陆南屏也一直隐藏在黑袍中,不愿让洛新月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夜里躺在床上,洛新月总是喜欢钻进他的黑袍中抱着他。
黑夜里洛新月看不清他的样子,陆南屏才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自己。
只是,他现在这幅半死的身体,连她的体温都感受不到。
“这么久以来,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丧尸在这一带出没。”洛新月靠在陆南屏身上问,“是因为它们都怕你,所以躲得远远得吗?”
陆南屏笑了笑:“傻话。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那是你用异能赶走了它们?还是在来这以后把它们都清理掉了?”
陆南屏摸了摸洛新月的头发:“它们确实是因为恐惧而不敢来这里,不过震慑它们的不是我。”
“事实上,这座山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在这里。”
几日相处下来,陆南屏也逐渐习惯了一些以现在的样子与洛新月相处。渐渐的,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沉默寡言。
“难道还要别人在这里?”洛新月有些好奇。
这些日子在山里,她只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可从未看见有除她二人以外的外人出没。
如果这里有其他人,洛新月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完全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
“她这几日大约是出门去了。过几天,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见见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洛新月问。
“一个很特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