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旁,野人装扮的妮娜松开双手,让小家伙慢悠悠地往前飘了两尺远。
平静的湖面上,以小家伙身下的倒影为中心,突然泛起了些波纹。
波纹荡漾开来,其中隐约现出了些纹路。
待波纹传播得越来越远时,一副画面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画面,由红色的方块与白色的方块组成。
在以前,其他孩子们所呈现的纹路,大多是红白交错,杂乱不堪的。
可小家伙的不一样。
在大片的白色方格中,只有一条粗壮的红色方格带。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哪怕一个红色方格。
反常的结构,却解答了妮娜所有的疑惑。
因为结晶体的存在,超维视界之人并不需要进食。
那是一种能够粗暴地吸收游离态能量,继而化为己用的物质结构。
但小家伙不一样,她表现出了饥饿。
刚发觉时,妮娜以为是结晶体的功率不足。
可后来,在餐桌上,她发觉小家伙对食物很感兴趣。
实际上,小家伙也确实很喜欢吃那些东西。
当然,除开那块表面正常,里面却咸得离谱的熏肉。
一切的“反常”,只是因为,小家伙才是正常的。
她体内的结晶体,根本没有启动。
一个问题解决了,却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明明已经发散于全身血管的结晶体,为何会处于休眠状态?
若它从未投入使用,小家伙的细胞内,为何又会有结晶体干预的痕迹?
问题的答案,指向了一个不合理的猜测。
结晶体本是正常工作,可是在某一天,它被排除了。
拥有这种能力的家伙,不在少数。
可要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身上,做到完全拔除而不造成任何损耗,几乎不可能。
正常情况下,若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以性命作为交换。
发散的结晶体在碰到一种特殊物质后,会出现应激反应,蜷缩在一起,最后退回结晶核中。
那种物质,只存在于极少部分超维视界之人的大脑深处。
在合格人群之上,有一个更加高级的层次,王储。
在他们的大脑深处,会凝聚出一种特殊的油状液体。
待那种液体彻底取代脑脊液时,王储便会蜕变为王,在自己的一个极端特质内,统御一方。
这样的物质,当然可以令更低级的结晶体畏惧、退缩。
但能达到王储的人,到底有何理由,会为了小家伙,放弃自己的生命?
若她的身份果真如此尊贵,又怎会被抛弃在闹市的围墙边。
妮娜是从野狗的嘴下救下的小家伙,这使得她实在难以联想到,小家伙可能会与王储有关。
更准确地说,甚至可能与王有关。
若论地位,律远远高于王。
可若要论在超维视界人心中的影响力,王不弱于律太多。
因为王更符合超维视界人群的价值观。
择优分等的行为,也是由王们联合制定并推行。
难道,这是阴谋?
小家伙其实是一个公主,被扔在我会经过的路边,然后被自家的人引来野狗,一顿乱咬。
之后,我就中计了?
妮娜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猜测。
看着小家伙忧愁的眉眼,与一起一伏的小肚子,妮娜摇了摇头。
若猜测成立,那小家伙现在,需要的,是关爱,而不是审视、猜忌。
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将结晶体取出。
由于不知原因的干预,这个过程变得就像把一块石头,从一个腌菜桶上,搬到地上一样简单。
本是白色的结晶体,终究还是染上了幼小生命的鲜红。
在大人面前,小孩子总是过于不值一提。
收起结晶体,看着小家伙偶尔嘟嘟嘴的憨态,妮娜决定,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去疼爱这个可疑的小家伙。
被怀疑,是悲哀的。
妮娜深深地明白这种悲哀,所带来的痛苦。
“小家伙,我们回家咯。”
她轻轻地拱了拱小家伙,返身踱步走向回家的路。
一路上,小家伙睡得很香,就连眉头都已舒展开,也少了些沉重的疲惫。
稍久之后,妮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就像一片花海,缀着形形色色的花。
有草花,也有木花。
她来到其中一簇花前,将小家伙放在了金色的花团中。
“小家伙,这是金蔷薇,是我最喜欢的花。”
她柔声细语。
“好好睡一觉,准备迎接妮娜姐姐爱的教导吧。”
她布下保护的措施,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随后,她来到第二层,来到大孩子们的面前。
虽然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可妮娜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甚至生气。
“停一下。”
她仍是细语,却不容抗拒。
孩子们依次站好,聚焦不明的眼神中,平静得就像一个老人。
“你们看见了我刚才带来的那个孩子吗?
妮娜一边摘下自己身上的花和叶,一边问着孩子们。
“看见了。”
他们做出了一样的回答。
“不,你们没有看见她。”
妮娜无力地摇着头。
“你们看见的,是一个烦人的爱哭鬼。”
孩子们没有反驳。
可他们的眼神,让妮娜明白,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错。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哭的。”
妮娜突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悲伤。
“可人一旦被生下,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
“那甚至在呼吸之前。”
“你们可曾想过,这是因为什么?”
她刚一问出口,孩子们就已有了回答。
“是为了呼吸。”
他们甚至有些疑惑,答案明明就在妮娜自己的话中。
“不,你们错了。”
妮娜捻着一朵枯萎的花,轻声道:“孩子之所以哭,是因为知道妈妈在身边。”
“她很害怕,所以想要妈妈抱一抱。”
“空气、吵闹、光……”
“所有一切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东西,对于孩子来说,都是初见,都是未知的恐惧。”
“对于孩子来说,唯一熟悉的,只有自己的妈妈。”
“所以,他们才会哭。”
孩子们此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解释,可理智告诉他们,自己无法反驳。
“这是谬论。”
面对无法反驳,却又无法接受的问题,人总是以谬论处之。
他们明明还未长大,却已经是合格的大人。
“那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也曾如这般哭泣。”
妮娜突然将手一翻,枯萎的花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