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贵正想着如何提示文瑄,文瑄却已经出声,“最多三成。”
毛贵心道糟糕,文瑄毕竟对这等军务没有经验,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看着二人眼中难以掩藏的喜悦,文瑄轻声笑了笑,“不过……”
其余三人都是一惊,好你个文瑄,又是卖的什么关子?
“不过什么?”
文瑄突然止住笑意,冷声道:“夺城后两位千户只负责占据城门和各处县衙,所有百姓无论是富商还是贫农,均不得有半点侵扰,否则军法处置!”
“好你个文瑄!”
“居然在这等着我们!”
彭、赵二人暗骂,生出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屈辱感。
此时的彭大再无往日憨厚忠义的模样,狠声道:“若我们不答应呢?”
文瑄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回道:“我方才说得很清楚了,此令一出有如圣女在此,不从此令者自当视作叛教,而此刻又有军机大事当前,叛教者……唯有一死。”
赵均用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瞪着双眼,模样暴戾至极,嗤笑道:“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与我们妄谈生死?就不怕走不出这酒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赵均用又想以武力要挟,一旁的毛贵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眨眼之间一把短匕已经指向了赵均用的脖颈。
“赵大哥,先前只道是我们二人许久未在一桌共饮,现在想起来,也有时日没有比试了……”毛贵笑着威胁赵均用后,又看向彭大,“抑或二位一起?试试我这条狗咬起人来有几排牙印?”
彭大和赵均用都清楚毛贵的脾气秉性和武功身手,若他真得不顾一切动起手来,就算是己方仗着人多将他和文瑄斩杀当场,自己也多半难以活命。
吵闹无比的酒馆中,最角落这一桌的空气突然之间凝滞起来,文瑄看着不敢轻举妄动的二人,嘴角扬起笑意,“各位言重了。”
文瑄伸手将毛贵提着匕首的胳膊按了下去,接着道:“赵千户和彭千户既然能投奔明教,我相信你们也清楚南方还有白莲教、弥勒教等教派蠢蠢欲动,不过想必二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彭莹玉等人已经响应了刘元帅的号召,汇集手下弟子和教中开始攻占蕲州,东南沿海一带的方国珍自然也没有闲着,不停地骚扰着沿海的温、台二州。”
二人听罢文瑄所说,面色剧变,如果真按文瑄所说,有彭莹玉加入红巾军,那么徐州对于眼下的明教来说,战略意义已经大打折扣,若此刻落井下石,日后刘福通报复起来,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见二人已经动容,文瑄便不再多言,尽显从容之状。
两位奸猾凶狠的绿林首领久在江湖,厚颜无耻的还价本事文瑄深知自己拍马也不能及,可在他们咄咄逼人的态势下又无路可退,面对这样的豺狼虎豹,只要稍有让步便会满盘皆输,所以文瑄只能放手一搏。
想比狠?那好,我文瑄就跟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比狠!
你们饥不择食想在我眼皮子下面抢肉吃肉,那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寄人篱下的贼盗之流,是否当真敢与明教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敌!
楹下之谈向来如此,谁手上的筹码多,拳头大,谁就说了算。若想用公平、正义等道德之事直击权谋利益,无异于以卵击石,旁敲侧击,滴水不漏的言辞与气势才是取胜的关键。
一旁的毛贵知道此时该给二人个台阶下,便收起匕首,抱拳歉然道:“在下自诩与两位兄长熟稔,才在圣女面前夸下海口,此番夺取徐州还需二位出力才是,适才莽撞之处还请见谅。”
赵均用好似会变脸一般,时笑时怒,现在又是一副颇为平静的模样,深深地看了一眼毛贵后点了点头,“三成就三成。”
彭大还在犹豫,没想到赵均用这么快便答应了下来,粗黑的眉毛挤在一处,还是拿不定主意。
“彭兄弟也在此啊!”文瑄看似不合时宜的感叹让彭大的心中又是一紧。
“此前闹出了些乱子,圣女好生叮嘱我们……”
“够了!”彭大现在忽然生出一丝无力之感,这样的感觉让他愈发愤怒。
彭大清楚文瑄这是反过头来以彭早住之事威胁,其中含义很简单:若你再不让步,我们便将此前的事情公之于众,虽然不能拿你彭大怎么样,但以教规杀了你的儿子倒是件信手拈来的易事。
文瑄本不愿如此,因为此前一直将彭大视为忠义之士,可今日他利益熏心的样子实在令自己心生反感,必须替韩凌玥敲打他一番,这样的人若真的无法控制,还不如尽早赶离明教,否则后患无穷。
“好,就依你之言。”
凝滞沉重的气氛随着彭大的让步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是文瑄和毛贵的爽朗笑声。
毛贵端起酒坛替二人斟酒,“我敬两位兄长!”
文瑄则悄无声息地将令牌收入怀中,其上的火焰好似跃然而出,温柔地裹着胸膛,配合着渐渐平缓的心跳声安慰着他,又一场危机已经悄然消除。
毛贵、赵均用、彭大三人喝起酒,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谈利益纠葛,彼此间的恩怨在这一刻好似突然灰飞烟灭,宛如知己好友一般聊起了陈年往事。
听着他们回忆往事,文瑄也唏嘘不已,此次唇枪舌剑般的谈判能够占优,都要得益于与彭莹玉同行时,这个彭祖师总与他讲的那些“旁门左道”。
那个老家伙着实是个奇人,若说他是和尚,他且在道学上臻至化境;若说他是道士,他张嘴闭嘴又都是儒家圣贤的理论;若说他是个贤儒,偏偏又天天念着阿弥陀佛。
无论向他求解何种经史典籍的晦涩难懂之处,他都能以浅显易懂的言语来解释清楚,这样一个深不见底之人,他耗尽毕生心血所渴求的又是什么呢?
文瑄多次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却都笑着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