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大陆,人族领地,艾格伯格公国境内。
艾勒祭司和随从连夜离开了厄舍城,月落日升,沿着狭长的山谷一路向北,只等走出面前这个山口,就能与接应的队伍汇合,一起前往艾格伯格的都城威尔克斯,向西米尔大人报告。
此行的随从一共十五人,三人陪着艾勒祭司坐在马车里,两人驾车,另外十人骑着金纹斑豹马分布在队伍的前后。
金纹斑豹马是一种相对比较常见的猛兽,有骏马般的长途奔袭能力,还有金钱豹一样的敏捷和优雅,可以在夜晚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马车前的则是四匹青黑色的雾骐,这是一种魔化生物,速度虽然不算很快,但其特性可以让它们拖动的车厢悬浮于地表之上,让乘客免于旅途的颠簸。
这本来是显示真神圣殿威严和底蕴的轻装简行,但现在只让人觉得有些太过扎眼,尤其是在这天色渐亮的时刻。
车厢里的艾勒祭司抬手挑开布帘,微微探出头,借着青灰色的天光,看向前方那处如同黑色巨钳一般的山隘。
这条路是艾格伯格连接厄舍城的必经之路,虽说他们是连夜赶路,但这一路上也不该如此冷清,连一个行人都看不见。
这是一个有违他认知的现象,他或许没有“性格”和“思想”,但这么明显的小概率现象,也足以让他“思考”出一个妥当的结论。
“加快速度,小心一些。”艾勒祭司吩咐道,将怀里的一个方形盒子又抱紧了些。
驾车的随从听到传令,一声长长的呼哨后,队伍最前方的五匹豹马矫健一跃,雾骐的蹄下云雾腾腾,瞬息间向前滑出十多米。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东方的那一缕霞光染红了半侧的山峰,投射而下的阴影依然透着黑夜的寒气,等待这一行人的踏足。
艾勒祭司皱了皱眉,以他这有限的知识储备也可计算出,这道狭窄的山门是个完美的伏击点。
“让大家准备防——”
艾勒祭司口中未完的音节被忽然而至的暴躁风声扯碎,轰隆隆闷雷似的巨响从左右两侧压下,艾勒祭司试图站起身,却被一阵地动山摇震得摔倒在车厢里,眼前一黑,后背一沉,重物砸下,破碎的车厢板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火辣辣的伤口,旋转颠倒的视野里顿时多了一团血色。
饶是整个人都像是被重物碾过一般,剧烈的疼痛从后脑蔓延到背部,艾勒祭司也没有松开双手,而是用额头抵着地板,用力撑开双眼,猛地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车厢外响起了焦急的呼唤声,艾勒祭司心下一松。只要不是瞬息间全军覆没,此事就还有转机。
艾勒祭司艰难地转了转身,努力地在黑暗中分辨,猜测自己应该是被夹在了两块厢板形成的三角区域之间,虽然动弹不得,但至少暂时还有呼吸的机会。
这应该是有人在马车经过的时候推倒了两侧的山岩吧,刚才似乎听到了一瞬间的风声,难道是受到了高阶风系圣法师的袭击?
马嘶、人吼、刀剑相击的声音、连串的爆裂声,还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漫长的等待里,艾勒祭司分辨出了每一声怒吼和呼喊的主人,却听不到任何一个来自袭击者的声音。
直到一切归于沉寂,仰面向上圆睁着双眼的艾勒祭司忽得看到了遍布视线的光点,光点变成光束,散漫成片,在飞舞的尘埃中,一袭熟悉的打扮出现在他面前。
“果、果然是你、你们。”
艾勒祭司艰难地张开嘴,瞪着面前这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陌生人,眩目的阳光在他脑后形成了一团光晕,好似一幅救世主般的圣洁画面。
“有些东西,可不是你们这些生活在黑暗里的臭虫该拥有的。”
来人狞笑着,一眼就看到了被艾勒祭司抱在怀里的方盒子,弯下腰试图掰开他的手臂。
“嘿、嘿嘿,”艾勒祭司的喉头反涌上一口鲜血,让他的声音愈发含糊不清,“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竟然还敢。”
来人脸色一变,退后几步,扭头看向身侧:“来个人,把他的手臂冻住再砍下来。”
“我来。”
一位穿着冰蓝色铠甲的骑士迈步上前,他身后的一位女性法师闻言,立刻垂下头轻声祈祷,细细的冰凌在骑士的剑刃上旋转成链,寒气逼人。
这是守护骑士与水系圣法师的誓约技能之一,赐予骑士冰雪的祝福。
艾勒祭司的手指摸索着方盒子底部的印记开关,遗憾地看了看从山顶倾泻而下的阳光。
这里实在不是个美好的埋骨之地啊。
自己这一行人自得到这方盒子起就立即离开了厄舍城,这些来自圣堂教会的走狗是怎么知道的?还在这里准确地布置下了埋伏?
是自己的随从里有人背叛?
还是......那个把这样东西交到自己手上的人,有问题??
被冰凌缠绕的剑刃已经高高举起,阳光被反射得璀璨夺目,艾勒祭司闭上眼,将指尖放在印记开关上,微微用力,按下——
喀嚓。
艾勒祭司猛地睁开眼,手臂之中已是空空如也,一道漆黑的细长剑刃正从自己身侧刺出,挡住了近在咫尺的冰凌剑刃。
被冰凌冻结的漆黑剑刃缩回,艾勒祭司转了转头,看到自己身侧的这处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什么人?!”
冰蓝铠甲骑士警惕地四下张望,他身边的那位光明法师更是直接从艾勒祭司身边跳开,举着法杖警戒。
“约翰,到手了吗?”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东侧的山顶跃下,在场的二十来人不由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移开手掌,眼前已经没有了人,那间散架的马车车厢旁却多了个穿着脏兮兮灰袍子的男人。
他的影子与山隘下的阴影相连,阴影像黑色的泥沼般扭动着,一个方形的黑影被泥沼吐出,被灰袍人一把抓在手里,嫌弃地看了一眼。
“约翰,我发现这个新技能与你实在是太契合了,我们已经好久没见到你的人了。”灰袍人低头叹道。
阴影继续蠕动,似乎是含含糊糊地笑了笑,听着有些羞涩。
“杀了他!”
法杖的宝石尖端指向灰袍人,法杖的主人早已退到同伴之中,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方盒子,厉声叫道。
灰袍人将方盒子收起,抬起双臂,腕间的深青色手环迸发出强烈的光芒,狂风呼啸而出,卷起地上的碎石砸向前方。
“防御!防御!”
两道土墙应声而起,一边被狂风层层剥蚀,一边将更多的土壤吸纳堆砌起来。
“好像有点棘手。”
尼克回头,啧了一声:“你太慢了。”
祁有饭无奈:“我不会瞬移,我是从山上走下来的。”
就算这样,他也不过是慢了一点点而已吧?
“看看那家伙还活着吗。”
祁有饭接收到尼克的眼神指令,走到那位黑袍祭司的身边,蹲下身检查。
“血流得有点多,左腿似乎是断了,情况还不算太糟。”
“麻烦。”
尼克右手微扬,五指跳动,像是在弹奏琴键,也像是在捏造空气的形状,狂风骤然停止,化成漫天风刃,尖啸着飞向那两道土墙。
土墙瞬间崩散,躲在后边的几位法师一时惊愕,被风刃精准地捅穿了心脏和头颅,抛洒的鲜血溅落在地,更多的法师则是警觉地四散躲避,各自的守护骑士也迅速挥剑劈落了迎面而来的风刃。
“看样子是些比较高级的NPC,防范意识很到位。”
尼克赞许地点点头,丝毫不在意这次攻击的微末收益,再次一扬手,唤出另一道狂风。
“我大概只能压制一会儿,约翰过去偷袭,注意安全。”
一块破碎的车厢厢板被风卷起,向前掷出,长长的影子里有黯淡的剑光划过。
厢板被对方的骑士一剑劈开,分/裂的阴影无声地刺出一剑,穿过铠甲的缝隙,将漆黑的剑尖送入骑士的脖颈。
只是轻微的、迅速的、短暂的一痛,骑士尚来不及反应,鲜血已经从伤口喷出,灌满了他的铠甲。
骑士的同伴没有看到这一剑,却看到了渗血的铠甲和倒下的尸体,而后便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死亡气息。
约翰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尼克既然是让他来偷袭,就不需要他太过活跃,但尼克也说他压制不了太久,那他也要尽力替尼克减轻压力。
约翰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着这些骑士和圣法师的站位,找到了那三个没有守护关系的落单者。
这些落单者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都选择了方便同伴援助的站位,约翰想了半天,既找不到一次性将这三人击杀干净的路线,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他现在已经转职,这些人暂时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可约翰却知道,光明系圣法师最简单的一个净化术或者治疗术,乃至是法师为守护骑士赐福时的光芒,都会将他从阴影里逼出。
不过......尼克也在呀!
约翰选好目标,迅速靠近,剑尖从阴影里探出的同时,旋转交错的风刃如花缭乱,目标四周的同伴或是躲避,或是防御,都把那位可怜的落单者暂时放在了一边。
风静,人静,被刺中的倒霉法师瘫软在地,心口处的红点瞬息间蔓延成一汪血泊。
祁有枫将艾勒祭司扶起,扭头看了看,目光落回艾勒祭司脸上,笑道:
“认出来没有?”
艾勒祭司重重点头,不禁问道:“你也是?你们都是?”
“嗯,我们都是真神圣殿的人,也都是西米尔亲自接引进来的。”
祁有枫闭眼又睁开,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艾勒祭司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旋转的六芒星法阵。
“是西米尔大人让你们来救我的吗?”艾勒祭司死死抓住祁有枫的衣袖,肚子里还有千言万语要问。
“不是,是我的,”祁有枫顿了顿,“我们的朋友让我们追来救人的。”
“朋友?”艾勒祭司微怔,心中浮起了一个名字。
“嗯,就是把那个黑方块交给你的人。”
祁有枫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艾勒祭司刚刚才凝聚起的强烈怀疑被这么一搅,顿时混成了一团乱麻。
“她人呢?”艾勒祭司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个......”祁有枫将他安顿在尼克身后比较安全的地方,起身前笑道,“我也希望她能按时赶来。”
祁有枫转过身,左手的圆月弯刀青青如水,右手的狰狞砍刀云纹密布,两刀交错身前,眼中星芒闪烁,跃起冲向敌阵正中。
尼克看到约翰再次偷袭成功,躲入阴影,余光一瞥,左手手腕一翻,漩涡样的风团贴地形成,缠住了祁有枫面前那位圣法师的脚腕。
祁有枫稳住重心,顿足,左手弯刀飞向法师的胸口,右手的刀则是稳稳地架住了从身侧袭来的无色剑锋。
他面对的是守护骑士和圣法师的经典组合,他需要尽力压制法师,先行解决掉那位守护骑士才行。
否则的话,守护对象若是先死了,骑士大人可是要发疯的。
他选择了这个风系圣法师的搭档,也是因为这曾经是他在明堂八卦城里对战过的组合,稍微有些经验。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够强大,还需要年年的配合,需要是岁的协助。
“哎呀呀,我是不是不该贸然出手帮忙。”
尼克扭过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紫灰色精灵,提起了精神,将方盒子扔给她:
“你在一边待着吧,我们三个人足够解决了。”
年年看看手里完好无损的方盒子,看看一旁神色复杂的艾勒祭司,又看看一人双刀战得激烈的祁有枫,微微一笑:
“那我就先把这东西给西米尔送去,我在艾格伯格都城等你们。”
“另外不要......”
尼克不耐烦地一摆手:“走吧走吧,我知道了。”
年年摸摸鼻子,悄然离开。
等此地的幸存者逃离,成功回到圣堂教会的时候,亚当承诺的战火,也就该正式点燃了吧?
有了这么一次刺杀和营救,她也算是把自己从这个事件中摘了出去,接下来,就看亚当要怎么在舞台上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