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一步发酵,终于被有些人捅到了万德帝那。
参聂战霆和郑国公的折子在御案头堆了厚厚一摞,朝中分为三派,除了作壁上观的那部分,剩下两拨人撸起袖子吵的天昏地暗。
身体状况不佳、心情阴阳不定的万德帝雷霆大发了好几次,觉得满朝上下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郑家是这样,聂家亦是这样!
尤其是聂家!
当初在关北打了败仗,如今又闹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由此可见,人人心里都是有一笔账的,纵然是君王也不例外。
顺心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心时新账老账就要一块算了。
不过郑贵妃刚生了皇子,不能不顾虑她和小皇子的颜面……
最后这场万德帝眼中的闹剧,以郑国公和聂战霆被当庭申斥而告终。
杀害聂士荣的凶手也没人再提。
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定被什么人寻了仇,还有脸找凶手?没准是阎王看不下去,派鬼差来索命,所以就是自杀无疑了。
至于那些苦主……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拿钱打发吧。
远远看着苦主们在听了一袭官方的宽慰话后,捧着不菲的赔偿金神情落寞的从京兆府衙出来,季妧的脸色不甚好看。
老百姓究竟有多难呢。看似得到了公道,可这算什么公道?若是聂士荣还活着,只怕又是另一番形势和另一番结局了。
昏君在位,权臣当道,何谈盛世清明、海晏河清。
所以对于贞吉利以罪灭罪的行为,她持赞成的态度。
正义总是要伸张的,不是以这种方式,就是以另一种方式。
罗兰不解:“何不将聂战霆的丑事一并抖落出来?”
聂士荣做下的那些事虽然令人发指,却并不算鲜见,聂战霆的罪行才是真正的罪恶滔天。
若是把这个捅出来,让其大白于天下,对聂家必是致命一击。
“有背景的妖怪,一棒子打不死,那就一步步来。”
聂战霆其人,不但人不如其名,还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他被聂老将军管制了几十年,在京中一直小心谨慎压抑着天性,肆无忌惮也只是在聂老将军过世以后。
想捶死他,证据必须要充足,那就只能从关北着手了。
所以她通过罗勒送了封信给韩老将军,这事借助韩老将军的手揭开最为合适。
“当然,京城这边也不能松懈,好好查。”
一个变态,能忍得了一时,不可能一直忍下去,尤其是放逐本性之后。
变态必须死,而且必须是让世人看清楚他令人作呕的真面目以后,身败名裂而死。
满城的告示已经揭去,风声看似不那么紧了,但也只是表面而已。
唯一的独苗苗死了,聂家怎么肯罢休?
即便挨了申斥,京兆府也撤走了人手,聂家私底下的搜查却并未曾停止。
这日,烙着汉昌侯府徽记的马车来到东城门。
守门士兵象征性问了几句也便放行了。
出了城,马车又往东行了二十里地才停。
这里四野旷寂,早有另一辆灰蒙蒙的马车在等着了。
季妧和乔装改扮过的贞吉利一前一后从汉昌侯府的马车上下来,而后去了稍远些的地方。
“车夫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会一路护送你去到辽东……”季妧顿了顿,“帮我照顾好他,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夫。”
贞吉利掩去眼底复杂,嬉笑如初:“你还肯认我这个哥?”
“落地为兄妹,何必骨肉亲。”季妧把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知道贞吉利的意思。
贞吉利曾经对她的那些好,是因为把她当做了贞吉巧,换言之,她不过是个替身,沾了已逝之人的光。
贞吉利怕她介怀,但她并不介怀。
功利些说,不管这份牵绊是因何而起,至少她从中获利了。
感性些说,旁人对你一分好就该心怀感恩,何必追根溯本、吹毛求疵呢。
贞吉利重重吁了口气,像是放下了某个包袱。
他拍了拍季妧的肩,慎重承诺道:“只要你哥活着,一定把妹夫给你好好带回来!”
季妧弯眼一笑:“我等你们凯旋。”
两人并肩往回走。
“还有两个人也要你多费点心,或许是三个……”
该交代的交代好,临上马车之际,贞吉利忽然展臂抱了下季妧,借这个姿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贵妃……闺中……情郎……”
季妧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毫无徽记装饰、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马车消失在视野,这才回身上了汉昌侯府的马车。
汉昌侯已经坐立难安有一阵子了。
之前他就怀疑那小子是季妧招赘的夫君,刚刚那一个拥抱落在他眼里,算是彻底坐实了。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不是说叫关山?怎么又变成了贞吉利……
但这并不妨碍他棒打鸳鸯的决心。
酝酿了再酝酿,终于在回城半途开了口。
“妧儿,你和他……断了吧。”
季妧正挑起车帘看沿途风景,闻言转头看他,也不说话。
汉昌侯就有些心虚了。
季妧好不容易肯让他帮一次忙,本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可这事关系到女儿家的一生……
他横了横心,道:“你跟着他实是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他还杀了人……”
季妧心知他误会了,并不解释,只反问他:“你觉得聂士荣不该死?”
“畜生一个,死有余辜!”汉昌侯义愤填膺说到一半,“那也不能随意杀人,毕竟这里面又没他什么事,他也不是苦主……应该交给律法。”
季妧没有提贞吉巧,只淡淡道:“当律法不能还百姓以公道,私刑是必然的产物。”
汉昌侯想想这件事最后的处置,无言以对。
可即便他认同贞吉利的所作所为,也无法认同他做妧儿的夫婿。
在他看来,妧儿值得更好的。
不,是最好的才行。
还待劝说,季妧抱臂靠着车厢闭上了眼,拒绝交谈的意思很明显。
汉昌侯看着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张了张嘴,满腹的话化为一声叹息。
马车进城之后,季妧才睁开眼。
“韦家可曾找你麻烦?”
汉昌侯忍下心中涌动的喜悦,忙道:“我与聂士荣既不是同辈之人,素日无交集也无仇怨,而且是我亲自报的官,除了前些日子要配合京兆府衙门缉凶,并没有什么麻烦。”
其实麻烦还是有的。
聂战霆痛失亲子,又不能光明正大缉拿凶手,便如同疯狗一般,见人就咬,汉昌侯理所当然排在头一位——是他报的官不假,可出现的凶杀现场的第一人也是他,可不就被聂战霆给盯上了?
若说真怀疑凶手是他,也不尽然,只不过丧子之痛亟需发泄罢了。
好在万德帝已不愿再理会此事,一同吃了挂落的郑国公更是不愿在这种关头得罪勋贵,便给聂战霆下了通牒,让他切勿再生事端。
聂战霆再是不甘也不能不听,所以今日汉昌侯出城并未遇上什么阻碍。
季妧犹豫了片刻,说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