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的人都不是傻子,这样的场合,本该韦氏出面招待最为合适,她却迟迟没有露面,反倒是尉老夫人亲自操持,原因即便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不过认真说起来,也不怪韦氏如此。在座除了未出阁的姑娘,基本都是当家主母,对于韦氏的遭遇,其实还是有几分感慨的。
想当年,尉怀祯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谁都没有料到,最后的赢家竟会是才貌平平的韦氏。
后来韦氏善妒的名声传出,别看背地里大家都笑话她,但平心而论,有几个女子不希望如韦氏一般一个人独占夫君?只是诸多顾虑,不敢亦不能罢了。
所以,与其说她们对韦氏是嘲笑,不如说是嫉妒。就像今日,表面上她们是来看季妧的笑话,实际上何尝没有看韦氏笑话的意思。
看,把持了十多年又有什么用,汉昌侯还不是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按说这种从外面接回来的,最好的待遇便是寄养在嫡母名下,可侯府压根没提这事。但散出去的帖子上又写明了是嫡女,而且是汉昌侯亲笔所写。这就有意思了。
季妧到年十八,按年岁推算,她的生母和汉昌侯结缘还要在韦氏嫁入侯府之前。季妧如果是嫡女,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母亲也要排在韦氏之前。
虽然对外没有言明孩子的生母是谁,但在座有知道当年事的,心中都有猜测。只不过略微存疑,毕竟卫氏早已葬身江中,而且季妧若真是卫氏的孩子,卫家能没有动静?所以生母也可能另有其人。
但不管是谁,汉昌侯对外的说法是,他和季妧的母亲早已拜过天地——这让韦氏的处境更加难堪。
往小了说,这不过又是汉昌侯惹下得一桩风流债。
拜过天地又如何?没拜过高堂,没祭过宗祠,也没记入族谱,那就是虚的。名正言顺的汉昌侯夫人有且只有韦氏一个。
可是往深了想,汉昌侯分明是在打韦氏的脸呀!
他这一举动,直接证明了韦氏并非他的心上人,甚至连心上人给他生的女儿的地位之万一也不及。
由此不难猜测,汉昌侯这么多年不纳妾,并非因为专情韦氏,而是因为旧情难忘吧?
维持了多年的假象骤然被戳破,韦氏该是怎么个心情?众人同情之余,忍不住想来窥上一窥。
但其实心中都有数,韦氏多半是不会露面的。
果然,这不就“病了”么?
唏嘘的唏嘘,窃笑的窃笑,感慨的感慨,坐的远的免不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韦氏也真够可怜的……”
“她可怜什么?独占了汉昌侯半辈子,一儿半女也没给生,汉昌侯才是真可怜。”
“也是……之前还有传言说,迟迟没有子嗣,会不会是汉昌侯自己……咳,果然谣言不可信。”
“可不是嘛,女儿都这么大了,而且出落的如此标致……”
大概是因为季妧刚刚表现的还不错,众人心里那杆秤,不知不觉就倾向了她那边。
“韦氏早不派人来说晚不派人来说,偏偏这个时候,当众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故意让人下不来台吗?”
说这话的人刚消声,尉嘉嬿就走向了季妧。
“小妧,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姨母本该亲自主持的,实在是病的起不来,好几天了也不见好……你不会怪她吧?”
“好几天了?”有人心直口快道,“好几天了,你竟没去看看?”
就算不用养在韦氏名下,也不必像庶女似的喊嫡母,总也是她父亲的原配正妻。说句不好听的,即便韦氏晚于季妧生母,哪怕她是后嫁进来的填房呢?在季妧生母已死的情况下,按礼季妧也得称一声母亲的。
以至纯至孝之心对待或许很难,但该有的恭敬和礼节总归要有,可是听方才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韦氏卧病多日,季妧一次也不曾去看望过。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季妧还未开口,尉嘉嬿就生怕她被误解似的,替她回了话。
“去看了的,刚回府那日就去了,是姨母心疼小妧,怕药味熏着她……”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怕熏着就不去了?便是京中养大的也不能这么娇惯。
景明珠看着尉嘉嬿,秀眉微皱,又看向季妧。
季妧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
“是我想岔了,那日去,夫人见了我脸色不太好,紧跟着又犯了头疼,我还以为是不喜欢我的缘故,却原来竟是为我着想。”
众人面面相觑,一致觉得,季妧可能并没有想岔。
尉嘉嬿笑道:“小妧如此出众,姨母如何能不喜欢?她这几日可没少跟我夸你,我都要吃味了。”
季妧倒也不介意替她把话挑明:“这几日都是你在长虹院伺候?”
尉嘉嬿没有否认。
“我在姨母跟前伺候惯了,口味轻重、饮食宜忌,这些都了如指掌。所以你实在不必自责,我代你尽孝跟前也是一样的。”
尽孝这个词让季妧牙痒痒,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是个体人意的,可见你姨母没白疼你……”
“自小养在侯府,跟半个亲闺女一样了……”
尉嘉嬿一副受之有愧的表情。
“姨母教养我长大,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不敢居功。”
这话理所当然又换来了一片称赞。
季妧也跟着点头,而且满脸赞许之色。
“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这话一点也不假。你的姐妹在老家侍奉你们的父母,你在京城侍奉姨母,这样分配其实也挺好的。”
言外之意,淮安老家生你的你都不管,倒是把个姨母孝敬的亲娘一般。韦氏既没生季妧也没养季妧,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尽孝可轮不到她。
“对了。”季妧突然想起一事,“我记得前些天你还说过要回淮安来着,后来我跟管家打听了一下,才知你父亲已经卧床半年了,他虽没真正把你养大成人,但也把你养到了十多岁,难怪你着急,也确实应该回去看看。怎么,日程还没定下?”
尉嘉嬿平生最怕人提的就是她那个犯官父亲,偏季妧在这种场合提起。
而且话里话外都在逼着她回淮安——生父已经卧床半年,前些日子就说要回去,到现在还没定下日程,哪里着急?算什么孝顺?
最关键的是,这个坑是她自己挖下的,现在季妧把她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