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座厅房,其余三面则是垂花门和游廊,周围植松栽竹、遍缀山石,既有山林之悠,又有花木扶疏之趣,确实是个好地方。
只是这好地方,今日于她而言,无异于战场。
季妧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门。
花厅里已陆续来了不少宾客,欢声笑语,煞是热闹。只是这热闹显然还未到极处,说话的也好,喝茶的也好,都等着看更大的热闹。
姚嬷嬷先行进来,走到尉老夫人跟前回话。
众人便知今日的好戏来了。
虽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眼角都若有似无的向门口瞟去。
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之下,季妧不疾不徐进得厅来,无视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走到正中位置站定,先是给上首处的尉老夫人行了礼,而后解下斗篷交给一旁的丫鬟,全程目不斜视,没有丝毫错漏。
至此,尉老夫人提着的心总算有了点着落,面容也愈发“和蔼”了。
她朝季妧招了招手:“来,到祖母身边来。”
季妧乖顺的走了过去。
尉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对众人道:“这就是我那新接回的孙女,在外面这些年,虽未曾吃过什么苦,也些许识了几个字,但终究是小地方长大,没见过大世面,你们多担待点。”
未曾吃苦,读书识字,倒好像季妧是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被娇惯着长大似的。
季妧清楚,这么说才不是为了抬举她,为的还是侯府的颜面。
小家碧玉,总比农女好听吧。
她静静听着,未曾反驳,嘴角缀着的那一抹笑,不知黏住了多少人的眼睛。
从季妧进门起,厅里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在接到汉昌侯府的请帖之前,在坐不少人就隐约听说了这孙女是从乡下接来的事。
简直无法想象。
硬要想象的话,估计连一般人家的庶女都不如。偷偷接进来也就算了,还这样大张旗鼓……不过想到汉昌侯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侯府唯一的血脉嘛。
但理解归理解,看乐子的心态丝毫不减。
谁料真人竟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畏缩、小家子气,这些通通没有,瞧着竟与名门教养出的姑娘别无二致,有些有她比甚至多有不如。
尤其是那张惹人的脸。
她们这种人家,虽然容貌不是主要,但长成季妧这样的,谁还能说不重要?光看着这张脸,谁还管她是哪里来的?
“老天爷!长得这般俊,竟是和你家怀祯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是个有福气的。”
说这话的是个颇有些男相的老太太,年纪与尉老夫人差不多,但是身子骨一看就硬朗不少。
尉老夫人对季妧道:“这是建康侯府的颖太夫人。”
季妧敛容低眉,上前见礼。
“难怪一进屋就有扑面的巾帼之气,原是颖太夫人在,早听说太夫人出身将门世家,只恨晚辈生的晚,未能见你纵马边关的英姿。”
颖太夫人听人提起自己年轻时候,既意外,又欣喜。
“那都是好久远的事了,还是和我父兄一起……难为你竟知道,好、好……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颖太夫人频频点头,从手上褪了个玉镯子给她。
“我随身带了些年,权当做见面礼,你拿去玩罢。”
季妧推辞一二,在尉老夫人发话后,才顺势收下。
道谢之后,自然少不了说几句好听的。她自己不觉得如何,倒是把颖太夫人逗的大笑不止。
旁边坐着个容长脸的年轻妇人,见状嗔道:“太夫人成日见着我们这些小辈严肃的不行,还以为你老人家原就是这个性子,却原来是我们这些人不入你的眼,如今见了入眼的,瞧把您开心的。”
“你是沐家的媳妇,哪里用得着入我这个老太婆的眼。”颖太夫人拿手点了点她,随手又拉过季妧细细端详,“还别说,这丫头我一见就喜欢。这模样,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画上的仙女可没有活着的仙女好看。”年轻妇人打趣完,拉过季妧,“我是广德侯府的,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婶子。”
季妧叫了声婶子,与她见了礼,道:“都说真定曹氏出美人,只看婶子便知,这话一点不假。”
曹氏先是一愣,随即拍手哎呦了好几声。
“瞧这嘴甜的!好孩子,你是不知道,婶子等这声夸等了好些年,偏身边都是些瞎了眼的,硬是把珍珠认成鱼眼!”
这一番逗趣,引得哄堂大笑。
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妇人笑出了眼泪。
“就属你脸皮厚!也不想想,任你长得再好,昨日不见今日见的,哪里还分什么美丑。”
曹氏啐了她一口,对季妧道:“她是忠勤伯府的长房媳妇,可不能惹,一张利嘴,半点不饶人……”
林氏瞪大了眼:“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做贼的喊捉贼,可不就是这样的?”
四周笑声更大了。
季妧适时的陪着笑,恰当的接着话,然后被介绍给一个又一个的人。
这个公那个侯再那个伯,这个太夫人那个夫人再那个小姐,若不是提早做了功课,今天绝对会闹笑话。
季妧自认记性不错,这一圈下来也被弄得头晕脑胀,勉强对上号,但印象深的也就那么几个。
其中一个是诚意伯夫人万氏,也就是小纨绔的亲娘。
大约是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万氏看上去十分善性,说话也十分随和,而且是开口必笑的那种,一点也不像丢了儿子的人……
季妧纵然觉得奇怪,也不会傻到跑去问人家:“你儿子丢了你知道吗?”
谁知道诚意伯府出了什么问题,她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再说好心也没人领,还是留给小纨绔自己处理吧。
季妧刚回到尉老夫人身边站定,外面就传来一声通报,景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国公夫人到了。
可算来了个真正的熟人。已经有些萎靡的季妧,顿时精神一振。
尉老夫人正要起身去迎,景太夫人就由儿媳和孙女搀扶着进了门,那个花枝招展的身影,不是景明珠又是谁。
景太夫人被让到了最上首的位置坐下。
“年纪大了,一沾枕头就不知早晚,小辈们又不敢扰我,老姐妹莫怪才是。这就是你那宝贝孙女吧?模样可真好,一下就把我家明珠给比下去了。”
尉老夫人忙道:“哪里能比得上明珠,拍马也难及。”
景明珠偷偷冲季妧眨了眨眼,而后便转过头,好似不认识一般。
“祖母!孙女有那么差吗?”
景太夫人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明珠也是极好的。”
景明珠这才满意。
两下里互相介绍完,景明珠上前拉住季妧的手,一副一见如故的样子。
不得不说,演技也是极好的。
厅里又热闹了起来。
景明珠将季妧拉到一边,还没说话就先是叹了口气。
“可算能来看你了。”
“之前也能来,可以翻墙头。”
“瞧你,又不正经,人家说的是光明正大……”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尉嘉嬿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她逐一与众人见了礼,这才对尉老夫人道:“姨母的病情又重了些,今日怕是没法待客了,姨母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特地让我过来说一声。”
话音落地,厅里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