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想啥呢,喊你好几声了。”
谢寡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略觉奇怪:“你咋对孟氏这么关心呢?”
季心道,我不是关心孟氏,我是关心孟氏她儿子。
但这话能想,却不能说。
“最近她家风头正盛,我好奇,就问问。对了谢姨,季老汉怎么样了?”
谢寡妇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
“要我说,也是活该,被最宝贝的儿子气出了厥症,这幸亏是不严重……”
听谢寡妇描述完,季猜测,这所谓的厥症,应该就是后世的脑中风。
左半边脸僵木,嘴角有些歪斜,肢体协调性变差,腿脚不那么好使,日常行动必须拄拐。
这些差不多都算脑中风后遗症的表现。
得亏不是偏瘫和全身瘫痪,不然可就有罪受了。
不过心高如季庆山,对他而言,身上的病痛只怕都是小事,季连樘的落试,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就是不知他多久能从这打击中恢复过来。
春秋大梦,哪有那么容易梦醒。等季庆山气性一过,季连樘就又能去读书考秀才了。
前提是,季家还有钱的话。
“小,我想好了,下个月也把大成送去村塾。”
季先是一愣,继而笑了。
谢寡妇咳了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看村里许多人家都把娃娃送去读书……良子小时候好歹跟他大哥学了几个字,如今再去村塾也晚了,大成勉强能抓个尾巴梢。也不指望他学成宋那样,就像你说的,识字明理是首要,将来也能少吃些亏,而且人问起来,好歹算半个读书人。”
望子成龙似乎是为人父母的本能。
有的父母将这种希冀强加在孩子身上,孩子只不过是实现他们愿景的工具。
而有些父母则将这种希冀深埋在心底,只是尽己所能提供最好的条件给孩子,让他眼下接受教育,让他将来有所选择。
到那时,成不成龙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举双手赞成。”
八月的最后一天,南山的香辛料全部采收完毕,地里的番薯也已经成熟,到了采挖的时候。
等最后一批分类完,季打算给大家放几天假。
胡良也请了假从砖窑提前回来了,早上刚吃完饭,就和谢寡妇一块来了季家。
也就个把月功夫没见,季差点没认出来。
人黑了不少,不过看上去倒是精壮了。
“你昨天刚到家,就在家歇着吧,剩这些我们几个就行,天黑就能弄完。”
她给谢寡妇开了工钱,可没有给胡良开,哪好让人白干活。
胡良摆了摆手,兀自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季明方旁边。
谢寡妇扯住季道:“随他去吧,和我一样,劳碌命,一闲下来就招赖,多一个帮手也早些完工。”
季心知再坚持下去就显得见外了,只好道:“那行,今天下工早些,不过中饭得在我家吃。”
季雪兰拍手:“那敢情好,小的手艺没得说,冲着这顿饭,别说早些下工了,晚些下工我都愿意。”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种植以及采收前几批香辛料时,胡良都来帮过手,但采收之后的细分他还真没做过,一时也摸不到头绪。
反观季明方,手下半刻不停,面前一堆很快就处理完了。
见他移到下一堆,胡良跟过去向他请教。
季明方之前问过季,清楚这一步工序不在保密范畴之内,便也没有藏私,带着他一起忙活起来。
两人年龄差不多,很快便说到了一起。
当然,胡良是主动的一方。
季明方起初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倒不是针对胡良,而是长时间没有过与人相交的经验,碰到工作以外的话题,就还是沉默居多。
胡良虽说比季明方要小上一岁,但他性格外放,再加上之前摆摊的历练,为人处世上要比季明方练达许多,他想和季明方搞好关系,并不算难事。
也是接触了以后他才发现,季明方这人和村里传的“怪胎”根本不一样,其实还挺好相处的。
季雪兰在旁边,看着弟弟话一点点变多起来,也是满眼欣慰。
忙到中午,季进灶房做饭,季雪兰也跟过去,说是要偷师。
想着胡良难得回来一次,俩人张罗了一桌饭菜,还备了酒。
去土屋送了饭,洗手刚落座,胡大成也来了。
平时都是一早到的,今日半天不见人影,而且进门就哭丧着脸,见了满桌子好吃的都没能高兴起来。
“怎么了这是?”季给他添了碗筷。
“小姐。”胡大成跟找到救星似的,“你跟我娘说说,别让我去上学,我不想念书,一念书就头疼,一写字就手疼,村塾里的夫子还会拿棍子打屁股、抽手心……”
谢寡妇绕过桌子作势要打他。
胡大成泥鳅似的绕到季身后躲着。
谢寡妇对季道:“你别理他,不识阴阳的憨种,闹了一早上了,以为老娘想费那个钱!”
胡良拎着他耳朵把他提溜出来训。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那时候想读还没得读,多少你这般大的孩子,哭着闹着去村塾,要么家里不同意,要么兄弟多得靠抽签,知足吧你就!”
胡大成连忙道:“那我让给你!二哥你去读吧,你不是想读吗?”
“我多大年纪了,还读?”
胡良刚刚也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实际并没有多挂怀,他对读书又没什么执念。
倒是坐在一旁的季明方,听了这话,脸色略微黯淡了下去。
季往他那看了一眼。
胡大成彻底没辙了,又喊季:“小姐……”
“喊我也没用,少数服从多数。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调整心态,准备迎接美好的学习生涯吧少年。”
别看胡大成现在哭着嚷着不喜欢,没准去几天就变主意了,村塾里又不是只有严厉的老夫子,还有那么多小伙伴呢。
不过这个季没说,就是想吓唬吓唬胡大成。
饭后又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后院堆积的香辛料总算都给清完了。
接下来分批晾晒即可,这个季自己就行。大房和胡家自明日起,可以专心忙自家地里的事。
他们还有些过意不去。
季笑道:“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又不是带薪假期。”
傍晚,季给自己和大宝洗了澡,然后拿着从方老板那新换的书去看流浪汉。
跟腱鞋垫的最后一片已经撤去,流浪汉如今已经能够全脚掌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