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不知道这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或许,就这样永远地持续下去吧。
孟伦在那天晚上离开之后,她把表妹身上的那些物件摘了下来,重新得见光明的女孩看到姐姐,马上拥了上来,痛哭失声。
她们两人都是官宦家庭的女孩,李晴再怎么说,也有一个“孟伦儿媳”的名分,而表妹,完全就是被抄入教坊之后,变成了孟伦的私产。
“姐。。。我想死。。。”
听到这句话的李晴,苦笑出声,她何尝不想呢?自进入教坊的第一天起,她便见到了常戚常大人的独女死在她隔壁,那已经死去的眼睛中,只有绝望。
她不想那样,但她也别无选择,除了讨好孟伦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能够脱身的方法。因为,孟伦掌握着她全家的生死。
因此她才会在那天,那么决绝地决定成为孟伦的“儿媳”,如果有一天孟伦找到了新的玩物,她也不会因为“失宠”而变成半个死人。
她此刻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的事情,只能一下下拍着自己表妹的肩,安慰着她“妹妹,我们既然已经沦落至此,也就只能。。。”
“姐,我受不了了,”表妹在她怀里哭着,不断地发出抽咽的声音“这样的日子,没有个尽头,真的,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死算了。。。”
“不,你不能去死啊,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她低声劝着自己的表妹“再过几天,我的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就要去殿试了,如能登科,我看看能不能劝他。。。纳妾。”
表妹不是什么蠢笨的人,听了姐姐的话,也点点头,如果想要在孟府中活下去,两个人都必须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李晴已经找到了,但是表妹还没有。
就在两人在床上相拥痛哭的时候,门又打开了,孟伦走了进来,看着两人,朝李晴摆摆手“晴儿你先退下吧,我要和她好好玩玩。”
李晴心头陡然一颤,想要说出些什么,但是却哑口无言,她颤抖着,走下床,穿好自己的衣服,她不敢说话,孟伦此刻就像是个吞噬她们的野兽,如果她有机会逃开,又为什么要重新投到野兽的怀抱中呢?
想着这些,她低头小声说了句“那晴儿先退下了。。。”说罢,离开了房间,那一声声惨叫不断刺痛着她,让她不得不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她赶着步子跑到,孟府的花园中,这里是距离那间房间最远的地方,她只能把听不见,当做不存在了。
而在花园中,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青年人。
那个青年人看上去多少有些瘦弱,面容中满是倦怠,坐在花园中的摇椅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那就是她的丈夫,孟新。
孟新差不多也是二十上下的年纪,过几日就要开科,孟伦以此为由,不让李晴和孟新接触,两人从缔结婚约到现在,也仅仅见了两面而已。李晴对这个男人显然有些陌生,不过这个人,却是她和表妹唯一的希望。
她迈着小步,来到摇椅边上,孟新似乎也意识到了旁边似乎来了个人,听脚步声不像是父亲或是府中的仆役,便问道“哪位?”
“李晴。”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旁边衣着单薄的俏丽人儿,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和李晴对视着。
李晴看着他一脸疲态,也有些无奈,谁让孟新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举子呢?不过若是孟新登科之后,被派到那处县城郡城做个县令郡守,她就又没有依靠了,结果还不是变成孟伦的玩物。
“飒飒清风月影单,雨打流萤夏夜寒。”孟新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出这么两句。
李晴大概也听明白了孟新的意思,苦笑起来,心中一阵酸楚“星斗恐惊蟾宫梦,遁做蜉蝣死秋山。”
两人对视了一眼,孟新叹了口气,然后望着天空。
“我,对不起你。”他想说,却没说出口,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能弥补任何东西么?
李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心已经死了,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眼中泪水似乎也没什么好流的,流泪又能改变什么呢?
孟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对视着。李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之前一直想要见见这个自己的未婚夫,但是现在见到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能从自己的嘴里,挤出任何一个字。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新看着她,女孩眼角还有泪痕,胸口和肩上满是淤痕。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站起身。
此刻两个人身上,仿佛都压着一座大山,李晴背着她的父亲和弟弟,而孟新,深知李晴遭到何等虐待的孟新,却仿佛置身冰窟一般的无奈。他从小便呆呆地守在家中,父亲专权之后,他被逼着科举,被逼着学习天论、地论、人论。他就是父亲的工具,父亲攀登到更高处的工具,而这一次,他又成了父亲放纵欲望的工具。
把一个女孩子,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以娶亲的名义带到府中,变成一个假太监的玩物。此刻,这个女孩就在他的面前,眼神中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死了,他不知道父亲究竟做了些什么能让一个人变成这幅样子,但是他知道的是,这是他父亲,孟伦做的。
李晴盯着孟新,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转头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但是突然又想到,自己的房间里,表妹正在被孟伦蹂躏,不由得只能立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向哪里。
孟新看着那过于单薄的背影,月光透过树丛洒在她的身上。此刻的李晴,像是被阴影中的什么攀附着,侵蚀着,只有些许遥不可及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仰头望着月亮,孟新看到了,那滴顺着脸庞慢慢流下来的泪。
一股莫名的愤怒和罪恶感,似乎在冰窟之中突然燃起,但是那火,也太过无力了。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听着,那远处一声声的惨叫仿佛在用指甲钩动他的心弦。
他想要告诉自己,那是她的妻子,那是她妻子的表妹,他应该做她的屋檐。然而,现在自己都是屈居在他父亲的屋檐下,又谈何保护呢?又该怎么保护呢?
这些想法,如同蝇蚁蚊虫一般,在他的心口不断地嗡鸣着,愤怒、无力感还有无力感带来的更大的愤怒,让他浑身颤抖,而他的脚步,却没法挪动,他想要去拥抱那个女孩,却做不到。
拥抱她是给予她温暖,然后呢?
她又会被孟伦的那双大手拖回去,心中带着那种虚幻的温暖继续遭受非人的羞辱和折磨,那给予她些许温暖的他又是什么?让一个女孩在被泥沼吞没的同时看到虚幻的希望的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到那时,他也不过是让这个女孩对一切绝望的一个帮凶。
他想要去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到,愤怒和无奈交错着,像是两条缠绕着他的毒蛇。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痛苦,最终转头直接走向他的房间。
或许,登科之后,就能保护她了吧。
有了俸禄之后,他可以单独找个地方,租下一间房,把李晴安置进去。至少,不让她再被孟伦所伤害了。
李晴听到背后的关门声,望着远处窗户后面亮着的那盏灯,她知道,那盏灯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摆脱现在这副情形的希望。她跌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