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头领!出大事了!”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到两个头领面前,前两天请各位大山寨头领喝茶,暂时把那几位大头领的火气压了下来,他们又给每个头领包了两条“小金鱼”回去。见了金子的各位大头领,也便都没了怨言。
而在这种情况下,有限地坐在桌边的两人看到那小厮,也都站起身,凑过去“怎么了?”
实际上两人也很是慌张,孙正然只要一天没走,他们就一天不能安生。而果然,两人没猜错,又是孙正然搞出了些新花样。
“二位头领,几个小山寨的头领在回山寨的路上横死路边。名单我写下来了,请二位头领审阅。”
那小厮把两份名单递到两人手上,表情顿时一变。
“这名单。。。上面死了的人,都是孙正然请去谈招安的啊!”
就在两人开完茶会的那天,孙正然马上请了几个小山寨的头领,说是要谈招安事宜。这事没完两天,就曝出这些小头领横死路上。
杀他们的是谁?
孙正然?不可能,如果孙正然要杀他们,有的是方法,没必要在路上突然截杀。
耿易明?可能性不大,这些小头领和耿易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那嫌疑,自然也就落到这巡田校尉营的头上。
郡里的大小匪伙都知道巡田校尉营是这中间最不干净的,虽然都说林得万先头领宅心仁厚是个好人,但是问题是大家也都知道林得万是朝廷定下来要诛九族的匪首,而他弟弟头上也顶着不少赏金。
现在孙正然想要招安这些小山寨,招安之后这些小寨子马上就成了朝廷的官军,成了官军,他们自然可以毫无压力地把林得胜他们卖了换赏钱。
这样推理一番,巡田校尉们毫无疑问就是这事的始作俑者。
沈益和吴大很快都想明白了这件事,两人顿时面如土色,对视一眼,吴大先开口道“沈兄弟,怎么办?”
沈益也愣在了原地,这件事如果从他们自己的角度看,毫无疑问是孙正然劫杀了这些头领们,然后要嫁祸他们。如果现场有任何痕迹证明是孙正然嫁祸于人,都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几位头领是怎么死的?有没有马蹄印之类的东西?”
“没有,几位头领都是中了箭,然后箭又被拔掉带走了。”
沈益皱起眉“能推断出是什么时候死的么?”
“没人敢去收尸。。。不过是今早有行路的车夫看到的尸体,孙大人请喝茶是昨晚的事情,”小厮答道“应该是昨晚夜里出的事。”
沈益咋了下舌“妈的,晚上雀蒙眼,只有官军有能射箭的人,这事谁不知道?稍微有点脑子就明白的事儿。。。”
吴大皱起眉头“雀蒙眼为啥官军的人能射箭?”
“官军有专门的神射营,一天吃一副猪肝,还有京师御医配的夜明丸,晚上和白天在他们眼里区别不大。。。”沈益叹了口气“我家叔叔以前是给官军买猪肝的,所以知道,但是你知道,别人得听才行啊。。。现在估计各大寨子的头目不来兴师问罪,都算是不错的了。”
吴大想了想,开口道“那这样,不管他们信不信是我们杀的,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在这坐以待毙。”说罢,他走出堂外,喊了一声“全寨的兄弟们听着,半个时辰内,都给我换上黑白的素色衣服,招魂幡纸钱唢呐锣鼓乐器,都给我拿出来!几个江南地界的兄弟被奸人谋害!咱不知道是谁杀的,但是都是一条道混的兄弟,不能让兄弟曝尸荒野!”
巡田校尉营的寨子在一座小山上,而位于山顶的吴大一声吼,整个寨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快就忙碌了起来。而吴大回到堂中,看着一边的沈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兄弟,你不用担心,这都不是大事,我们没做过,害怕什么?”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朝着那几个小山寨头领被害的地方出发了。
巡田校尉营现在如果没挂着耿易明给他们的牌子的话,毫无疑问是江南郡最大的贼窝,这一说要出门给人收尸,浩浩荡荡出了两千多号人,还留了五百来人守寨子。这两千号人有的小头领直接在路边砍了几棵中意的大树,举成几段装到大车上。而整支队伍,都带着锣鼓和唢呐之类吵闹的东西,整支队伍在行进过程中不断地发出多少有些恼人的哀乐和完全没有半点节奏的锣声和鼓声,而队伍最前列的,则是骑马的吴大和沈益,伴着旁边四面招魂幡和一面上书巡田二字的大旗。
队伍浩浩荡荡开过官道,道路两侧在树边歇息的农人见了这场景,以为是巡田校尉里死了什么人,也哭丧着脸,跟着一起一边哭嚎一边行进。
没多久,整支队伍后面和两侧,又多出来小一千的乡亲,哭声震天动地,而经过的那些大山寨,显然也都看到了这个景象。
吴大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看到。
现在,他们必然不能一个一个寨子去说“这不是我们干的”,这样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是不作出任何表态,也就给了别人泼脏水的空间,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出门给这些死难的头领收尸。
这样的行为,一方面证明了他们对这些死难头领的情义,另一方面,也彰显了他们的号召力,在某种意义上反而证明了他们不可能是凶手。
很快,吴大最期待的场景出现了。
视野内开始出现其他山寨的队伍,他们也都打着几面招魂幡,队伍中夹杂着许多吹打乐手,同样带着仿佛死了亲人般的哀嚎声缓缓地行进到了那个地方,那个陈列着数具尸体的地方。
到了地方之后,吴大手下几个会木工的小头目带着兵丁马上把路上锯的那几棵大树搬下来,开始做棺材,而几支山寨吹打乐器的队伍也都凑到了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且格外吵闹的乐声。伴着这乐声,周围凑热闹的村民还有队里没什么事干的兵丁,一齐哭了起来。
吴大、沈益两人下了马,亲手将周围的几具尸体收拢到一起,其他几个带队过来的山寨头领也都走了过来,众人聚在一起,排成一行,对同样排列整齐的尸体纷纷跪下,一叩头,随后站起身。
所有人都一句话没说,他们是匪,是贼,见惯了生死,但是他们见过的,都是陌生人的死。或许此刻有人想要说些什么,有人想要管吴大和沈益要个解释,但是尸体摆在那里,旁边烧纸钱的火盆放着光与热。这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这些死去的人,前几天还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张桌子边上。现在,已经没了气息。
这种悲伤就像空气中的水雾一样包裹着他们,死去的人和他们关系没有那么大,但是却不像陌生人死去那般让人能够格外淡然地接受。
就像下一个瞬间,死的就是自己一样。
他们看着那些尸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他们看着那数具尸体被装进棺材中,缓缓地放到旁边刚刚挖好的坑中,随后又埋了起来。
就在这时,几个小头领不知何处搞到了一只山猪,吴大亲自走上前,将猪头切了下来,放到木头边角料做的祭案上,他们带过来的皮匠将猪皮剥去之后,从猪腿上每个人切了很薄的一小片肉,在火上随便撩了一下之后,这些头领们,像是什么仪式一般,围成一个圈,手中拿着插着猪肉片的刀。
沈益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匪首们,叹了口气,开口幽幽道“漫天神佛如闭眼,我辈当做杀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