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试终于结束,学子们已经回家候消息,官员们闭门忙着批审卷子。
赵晏久自家中闲来无事,命常欢在院子里搬来了茶几和卧椅,斜躺着伸长腿吃吃枣子,晒晒头顶的日光。
惬意。今儿个忽然回暖,看来入冬尚早啊。
应景的,枝头有几只灰雀从巢窝里钻出来探探头,‘啾啾、啾啾’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饿了。
昨日,赵清淼到了书房,在赵晏久面前再三表示,自己与沈九一清二白,叫他千万不要想歪了去。但赵晏久是过来人啊,情不知所起的事经历过,却要赵清淼自己体会了才懂。
后来呢,钟叔也从孔庙回来了。说找算子合过啦,两人的生辰八字那是天生的般配。赵晏久心中有了数,却不急不恼的打算先冷一冷此事。毕竟有关妹妹一辈子的幸福,一时看走眼可是要后悔终生的。
听下人议论,今早赵清淼和沈九两人走路都隔着一丈的距离,赵晏久摇头表示想笑。
就看他百无聊赖的一扭头,视线从洞门里穿过去,正好瞧见了那头弯腰做事的苏阿娇。
她穿身姜黄色的碎花纹布衣,头裹方巾衬得脸盘又小了一圈。手指尖泛红且关节有些粗糙,长裙下的那双绣鞋比之一般女子要大寸许,脚步迈开来时半点不扭捏,却也没有全失了女儿家的柔态,随意的撩开额间碎发,自带质朴的清韵。
苏阿娇从伙房里端出来一只大木盆,又提着一旁的小麻袋倒过来,‘噼里啪啦’掉地上,全是毛刺啦啦的绿壳鲜栗子。只见她拨了外一层毛壳,才手指钳一把小剪子,三两下开了口,手指再往前一弹,生栗子乖乖的直往木盆里蹦。
一颗、两颗、三颗……赵晏久小盯了苏阿娇一会,突然表情微妙,起身,直直的朝她走去。
苏阿娇做事太认真,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只是眼帘前晃过黑影,才后知后觉的抬眼一瞥,跟前站了一个人,正是赵晏久。
“瞧着挺好玩的啊,让我试试。”赵晏久低下目光,不知哪来了兴味,也不给苏阿娇说不的机会,直接蹲下身来伸出手,抓起地上一颗带壳的毛栗子端详。
苏阿娇忍了忍,觑看他的脸色不是开玩笑,才问道:“这是下人干的活,公子、公子恐怕不行吧。还是我——”
余下的话干脆淹死在了唾沫里。苏阿娇发现赵晏久的眼神忽转,定定的锁在她身上,古怪的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是男人怎能说不行!
所以赵晏久老神在在的轻哼一声,蔑视的道:“本公子行不行,你看好了。”
——啊呸!这又是什么令人遐想的词啊。
仿着方才看到苏阿娇剥壳的样子,赵晏久除了一开始不顺被刺扎了下,不过一会,也熟练起来剥了好几颗。
苏阿娇从未见过有哪家富家公子,愿意给下人搭把手干活的。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赵晏久是闹着玩啊觉得新鲜。
“公子,还是我来吧。”
“切,你不信我?对了,一会你是打算在灶台下烤栗子么?”
一般人都喜欢吃糖炒栗子,可苏阿娇喜欢吃水煮栗子,味甘也软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也不知不觉间剥完了地上的那些生栗子。
苏阿娇抱着木盆往伙房里进,准备生火。冷不丁回眸,发现赵晏久跟着进来了。
“我来生火。”
苏阿娇愣了愣:这是,打算帮到底了?“行吧,柴禾在里边,这是火折子。”
赵晏久端足了架势,撸起袖子,将粗细不匀的柴禾统统往灶台下塞,再点起火折子去燃。
火星很快亮了,柴禾底下聚起一小团火苗。就在赵晏久自信满满的露出一抹笑来之时,火苗却逐渐黯淡了下去,将熄未熄的。他赶紧鼓起腮帮子去吹风,妄图能再点燃柴禾。
哪知,火没了,呛鼻子的烟雾却从灶台下不断冒出,又很快充斥在了屋内。
“咳咳咳!糟糕!”
苏阿娇嘴角抽抽,憋了一刻后,才忍无可忍的上前请他离开:信他个鬼。这是做饭呢还是做法啊?搞得伙房里满是乌烟瘴气。
真是没法待了,赵大公子保持着玉树临风、处变不惊,两手拍拍,别过脸去。他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目光里仍是十分坦然。只是略带鼻音的小声哔哔:我下时候是下过厨的。
苏阿娇听得不真切,反正直接将他请了出去,又打开了窗户通风散烟。
半个时辰后,伙房炊烟袅袅,铁锅里煮着‘咕噜咕噜’的冒起沫子。苏阿娇掀开来锅盖,栗子的香气直窜进鼻子里。
她笑着朝外头唤了一声:“公子。”
这脆而细的声,将卧躺在院里的赵晏久从睡梦中唤醒了过来。他喉咙里闷声答应,撑起手肘扶着躺椅直起腰来。
而后斜目里挑眼去看:“好了?”
苏阿娇端过来一个白瓷碗,碗面上是荷叶红鲤鱼,上冒着淡淡的白气,碗里正是方才煮好的栗子。
“公子,这栗子可甜了,你尝尝!”
赵晏久拿起尝了一个,舒朗着表情,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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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大堂四扇门紧闭。
里头分成两排人,长案上摆满了一格一格今次秋试的卷子,只是在姓名、籍贯处用一道白条封住了。
童知府批到一处,蹙起眉头直呼:“这狂妄书生,试题问河道堵塞应当如何治理。他答曰此事好比人内火不消会便秘,只需服泻药灌可疏通。再问堤坝如何防洪涝灾。他答曰如蚂蚁筑巢。文不对题!”
“本官听来,倒是不错。”正首的那张翘头案后,抬起一人的脸来,剑眉朗目,灼灼如阳。柏周着常服,袖笼和衣襟裹边处,细勾着精致繁富的花纹。
“上挡墙驳岸,下纵横沟渠。说的通俗,也是好法子。”
他一解释,众人恍然。
柏周捏着袖管将笔搁一旁,端起茶盏抿一口,慢悠悠道:“看的出此人是蔑视礼法规制,不过也的确算根可塑的栋梁。童大人不妨看的远些。”
他这么一说,却是决定了这名学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