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御峰不过巳时,秋意寒考虑着是不是该补个觉。她一向是说睡就睡的,不过这次也不知为何,也许是两年来她第一次下山,有些心绪不宁,所以,她做了这两年以来的第一个梦。
她小时候大抵和现在的云洛差不多,骄傲而任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甚至,她比云洛更骄傲,更任性。
她梦着了她第一见到沈珂,那时候,她还是秋家明珠,她还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第一次见沈珂,她正在欺负同族的一个小姑娘,叫秋源。
秋源长得是那种乖巧型的,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别人的时候能把别人的心都融化了,可她见到她时却只有厌恶。
那时候分家每个月都要到主家来,她就会等在宗族的演武场外专门堵秋源。
秋家的人都知道秋家公主讨厌秋源,秋源也知道,但秋源从来不躲她,秋源总是任她欺负,直到她哥来阻止她。
她哥秋耀是秋家的天才,也是她的亲哥哥。秋源喜欢她哥,她知道,而且,她觉得她哥也喜欢秋源,因为秋耀总是护着秋源。
秋耀说:“源儿怎么惹到你了?你就不能像点样子吗,成天追着人家旁族有天赋的弟子不放,人家会以为我秋家公主如此小心眼。”
没办法,她那时候就是小心眼,疵瑕必报。她一次次追着秋源,秋耀一次次护着秋源,她那时候不理解秋耀的做法,总觉得哥哥不再喜欢自己了。
终于有一天,她哥出门了,她堵到了秋源:“秋源,你不要再装了,我哥今天不在家,你装的再柔弱也没有人会看。”
秋源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源儿真的不知哪里惹到小姐了,还请小姐看在同族的面子上饶过源儿。”
她挥了挥手,准备让人开打,却猛然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原来这就是秋家明珠,果然同传闻中一般霸道。”
她看见了他衣角的云纹,是沈家独有。她高傲的抬起了下巴:“你是谁?”
对方好脾气的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泛起微微涟漪:“在下沈珂。”
她素来霸道惯了:“那便连你一起打!”
可惜沈珂只用了一招便将她带来的人都打趴下了,她气得发抖,却毫无办法。
沈珂似是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玩,眉间眼底俱是笑意。
后来她哥回来了,听说了这件事,就把沈珂抓来给她赔罪。沈家家主亦是诚惶诚恐的带着灵物上门赔罪:“犬子不懂事,还望二小姐海涵。”
她对沈珂没有兴趣,依旧执着于秋源,他不是护着秋源吗?她偏要沈珂去把秋源揍一顿就放过他。
她哥被她气走了,沈家家主见她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打算松了一口气,也走了,大厅内便只剩下了沈珂。
他随手将束着自己的金锁解了,悠闲地倚在门框上瞧着她:“怎么那么讨厌秋源?”
她却瞧着被他随手解开的金锁:“你怎么会解秋家的咒术?”
沈珂笑了笑,没有回答,还是道:“秋源怎么惹到你了?”
秋源怎么惹到她了,这是个很久远的问题。每个月分家都要将族下弟子送到主家来,若是天赋资质得到主家的认可,就会被留在主家。
主家的资源与条件,分家自是不能相比。只是这些分家之人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
秋源出身不高,她所在的分家在所有分家中只能算个二流,但她自小十分乖巧,自从被测出顶级资质便被养在主家,十分会讨长辈欢心。
有一次阿娘见秋源穿的少,脸冻得通红,还特地赏了她一件御寒的法衣。
秋源的厨艺很不错,常常做了糕点来给她吃。她比较挑食,但却喜欢秋源做的糕点,也正是因为见她喜欢,秋源才被留下,否则顶级资质虽不多却也不少,凭她的出身又怎么可能直接被留下。
一次她在和阿娘学习法术,练了一会阿娘有事要离开一会,她便打算休息一下,秋源端了她新做的红豆碎蓉糕过来,亲自捏了一块放到她手中,半透明的透着微微的粉色,小小的十分可爱。
她随手扔进嘴里却被苦的小脸皱成一团,那绝对是苦莲的味道!
她气得将所有糕点打翻在地,阿娘闻讯赶来,她还什么都没有说秋源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姐对不起,是秋源的错,是秋源做得不够好吃……”
阿娘看了看散落一地糕点,她以前遇到不好吃的糕点也会这样,顿时就明白了事情的起末,语气带上几分宠溺:“你呀,糕点不好吃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火,重做一份就是了,看你把秋源吓的。”
她清楚的看见秋源偶尔抬起的眸子中的戏谑,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丝毫不懂得勾心斗角,只知道秋源就是故意的,苦莲在秋家一向都是给那些灵兽吃的,她竟然敢拿给畜生吃的东西给她吃!
她那时就想着定要让她也尝尝这滋味,便捡起地上的糕点硬往秋源嘴里失去,秋源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竟吞了下去,却没有被苦到,反倒是灵力奔涌,竟是进阶的样子。
“是朱果。”阿娘很快反应过来,“想来她是将朱果放了进去。”
秋源诚惶诚恐的跪着,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我……”
本来这一盘糕点该是给她吃的,身为秋家独女,她每个月的份例都有一颗朱果,乃是洗髓的天材地宝,她又不爱炼成丹药,便让人做进每日的吃食中,而这些一向都是秋源负责的。
她瞬间就明白了,今天这一切只是为了这一颗朱果而已,秋源想要她的朱果,怕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计谋。
阿娘说:“不过是一颗朱果,给你了便给你了,就当是意寒赏赐,没设么大不了的。”
诚然,不过是一颗朱果,她自然不大看得上,可她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如今沈珂问了,这个中缘由却是不好说出来,她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他,打算去找秋耀,路过他时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真是个倔强的性子。”
她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理他。现在想起来,若是以后一直不理他,或许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她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
暮色昏沉,残阳的余晖洒在紫御峰的竹林上,朦朦胧胧的,似乎透着几分妖异。
她走到竹林中心,那里有一处寒潭,清澈的池水也被镀上一层朦胧紫光。
她将手伸进水中,冰蓝的寒气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一点一点向上曼延,冷进了骨子里,她却恍然不觉。
记忆永远是带着血红的,万年熔岩刺穿心而过,该是一种怎样的痛,可是她只记得无边无际的炽热,仿佛凤凰的涅之火,灼烧的她喘不过气来,仿佛一切都在那一刻终结。
寒潭泛起幽幽蓝光,映照她的脸庞苍白如雪,那双淡金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熔融的纯金,带着上古蛮荒的气息,却又在一瞬间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