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和历劫同时一惊,而箕踞在门口,絮絮叨叨,边哭边骂的女人也跟着一顿,随即喉咙间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嗷”
脏兮兮的疯女人身子猛地一转,似乎是知道背后的大门打不开,一头就朝着木门撞了过去!
木门经过岁月风雨的侵蚀,早已腐朽不堪,形同虚设,那女人这一撞,竟是直接撞了出去,只木门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大洞。
沈衣雪苦笑一下,心中叹息,也和历劫从那人形大洞当中钻了出去。出去之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沈记医馆的大门上,被挂了一把比一般的铁锁至少要大出一倍来的铁锁。
二人再回头去找那个脏兮兮的疯女人,却只见四周夜色如墨,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风,却也没有夏日的燠热,四周的空气当中,阴冷的气息若有似无,让人有种置身冰窖当中的感觉。
沈衣雪和历劫对视一眼,正要感应那个疯女人的去向,沈衣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沈记医馆斜对面的铁匠铺,脚步猛地一顿,再次转身去看那把铁锁!
当初原铭的父亲原钟,可是整个墨山村中,唯一的铁匠!
按理说,铁匠只管打铁,造锁开锁,自有锁匠,可原钟却是个例外!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与原铭的母亲夏氏有关,夏氏为人尖酸刻薄,同时还十分的小气,加上原钟打铁也算小有积蓄,夏氏便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生怕有人来偷,又怕原钟偷拿了银子出去胡混,因此将银钱看得很紧,辗转托人,找了方圆百里最好的锁匠,打了好大一把铁锁!
只是铁锁太大,而夏氏盛放银钱的匣子又没有那么大,所以最终不但没有用上,反而成了村中的笑谈!
当时沈衣雪虽然才五六岁的年纪,然而却也已经开始记事,又是与原钟的铁匠铺子斜对面,自然没有不听说的道理。
因为是隔了一世的记忆,又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本来沈衣雪也没有想起来,可是在看到那一把大铁锁的时候,猛地就想起了这件事情。
一瞬间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沈衣雪脑海中灵关一闪,福至心灵,拉起历劫,直接就朝着斜对面的铁匠铺冲了过去。
方才,那丁零当啷的声音,不正是铁器碰撞所发出来的么?
而附近有铁器的地方,自然就是原钟的铁匠铺。
那个肮脏的疯女人,能够拿到当初夏氏托人特制的大铁锁,对于铁匠铺中传来的声音还分外敏感,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沈衣雪和历劫离开,返回铁匠铺的可能性,很大!
两个人也就刚刚跨过大街,来到曾经的铁匠铺门前,就听到里面再次传来“轰隆”一声,紧跟着就是女人愤怒的嘶吼!
二人对视一眼,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跃到半空,朝着那铁匠铺看过去。
就见铁匠铺的后院,也就是当初原钟夫妇与原铭日常起居的地方,一片山墙正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然后,不等烟尘散尽,一道人影就从中冲了出来!
那人全身落满灰尘,然而身形却是异常地轻盈,异常地灵活,也异常地……熟悉!
粉蝶儿!
沈衣雪和历劫进入墨山村,除了怀旧和前往麒麟峰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粉蝶儿,方才看到沈记医馆,沈衣雪一时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这才没有急着继续搜寻。
就见粉蝶儿人在半空当中,辗转腾挪,如同猿猴一般,转眼间竟然跃上了铁匠铺临街的房屋屋顶。
而此刻的沈衣雪和历劫,也正悬停在原钟铁匠铺的屋顶上。
后面那个肮脏不堪的疯女人也嘶吼着从烟尘当中冲出来,张牙舞爪地追上来,似乎十分地愤怒。
粉蝶儿虽然跑在前面,却一直都拿眼角的余光撇着后面追来的疯女人,再加上夜色深重,根本就没有想到,前面竟然还有两个人!
他几乎是一头撞了上来,待看清楚沈衣雪和历劫的时候,整个人猛地一哆嗦,就连一向引以为傲的轻功似乎也失灵了,气息一滞,就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屋顶上。
整个墨山村,所有的房屋在岁月风霜的侵蚀之下,早已是徒具其形,饶是粉蝶儿身体轻盈,脚下的屋顶也仍旧无法承受,几乎是立刻就陷了下去!
连锁反应之下,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整个屋顶就塌陷下去了大半,而粉蝶儿则是直接陷到了屋顶下面的打铁铺子中,说是被活埋了都不为过。
沈衣雪和历劫说是落在屋顶上,鞋底也就是堪堪挨着屋顶,并未着力,此刻屋顶因为粉蝶儿的缘故轰然塌陷,顿时成了悬浮在半空当中!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那个肮脏的疯女人也冲到了近前,眼看着屋顶塌陷,顿时又发出一声愤怒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一双充血的眼睛,在落满灰尘的脸上分外明显,充满怨毒和仇恨地剜了沈衣雪一眼。
沈衣雪被她的目光盯得不寒而栗,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随即被历劫握住手掌,挡在了身前。
那女人再次嘶吼一声,看向历劫的目光中,除了怨毒,竟然好像还有一丝嘲讽!
历劫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那女人目光中的嘲讽之意从何而来,却仍旧下意识地将沈衣雪护在身后。然而那女人却没有历劫和沈衣雪驭气的本事,仅仅是靠着堪比野兽一般的弹跳能力,此刻去势已尽,直直地就落了下去。
当然,也可能在她眼中,粉蝶儿要比沈衣雪和历劫更重要,她急着去追从屋顶陷下去的粉蝶儿,所以暂时顾不得和沈衣雪纠缠。总之是在分别看了沈衣雪和历劫一眼之后,就紧跟着坠入了下方的烟尘当中。
烟尘与木屑同时飞扬,夹杂着黑色的尘土,混合成一种灰黑的颜色,在从沈衣雪和历劫的脚下弥漫上来。
疯女人对于铁匠铺似乎十分熟悉,又好像对于粉蝶儿破坏铁匠铺的举动十分不满,即使是满目烟尘,也仍旧愤怒地大吼大叫,双手胡乱舞动着,想要驱散遮挡了视线的灰尘。
历劫微皱了眉头,低头看着那女人疯狂的举动,这才转头去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却见她的目光也正紧紧地盯着那一片激荡的烟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丫头?”见沈衣雪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历劫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沈衣雪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手掌吓了一跳,几乎从半空当中跌下去,被历劫拦腰扶住,这才长舒了口气。
不过思绪总算是从回忆当中抽离出来,再看脚下的烟尘当中,本来一身尘土的粉蝶儿,再一次蒙了一身灰黑的飞尘木屑,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来,也不变方向,一头就扎进了四周的黑暗当中。
沈衣雪和历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这粉蝶儿与他们同来,只是半路失散,此刻情况如此危急,为何竟是丝毫不肯向他们求救?
是怕会将那个疯女人引到他们眼前,他们对付不了;还是在担心他们两个人,不肯出手对付那个疯女人?
沈衣雪总觉得从原钟的铁匠铺子里冲出来的粉蝶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历劫知她心意,两个人身形一转,再次落到了粉蝶儿背后。
粉蝶儿的背后,那个疯女人也从烟尘中冲了出来,双眼猩红如同充血,恶狠狠地盯着粉蝶儿,口中含糊不清地道:“赔!你赔我的房子!”
因为之前那个疯女人已经开口说过话了,语气虽然仍旧生硬模糊,然而沈衣雪和历劫已经听过,所以倒也不至于听不清楚。
可听清楚了,却不代表就听明白了。
她说,赔她的房子。
这原钟的铁匠铺,怎么成了她的房子?
沈衣雪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却又好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盯着那张牙舞爪冲过来的女人,因为震惊,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丫头,你怎么了?”
从沈记药铺追着那个疯女人出来,沈衣雪看了一眼门上的大铁锁之后,神情就明显发生了某种变化,历劫怎么可能察觉不住来,只是沈衣雪不说他就不问,然而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留意她的情绪变化,此刻见她神色再次发生变化,于是忍不住再次温柔轻唤。
沈衣雪似乎被历劫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身子一抖,几乎是瞬间被握住她手掌的历劫感应到。
他心头一软,用力握紧掌心软糯的小手,声音更加温柔:“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
沈衣雪一愣,终于是忍不住心底的种种情绪,一头扎进了身边男子的怀抱。
温暖而熟悉的檀香气息再次充斥整个身心,让沈衣雪的心中总算是安定了不少,却感觉腰身一紧,随即整个人凌空而起,竟是被历劫单手抱了起来。
沈衣雪和历劫的本意是为粉蝶儿解围,所以身形落下的时候,正是粉蝶儿与那疯女人之间,那疯女人的速度不慢,就在沈衣雪扑入历劫怀中的一刻到了二人眼前。
本来疯女人的目标是粉蝶儿,也不知道是沈衣雪和历劫横加阻拦的举动激怒了她,还是她对于沈衣雪同样怀有深仇大恨,竟然身子一拧,两只黑漆漆的,落满了灰尘的手爪子,再次朝着沈衣雪的后背抓了过来!
历劫这才一手抱起沈衣雪双足一顿,再次凌空而起,避开了那个女人的一抓!
却不料那疯女人去势不变,抓沈衣雪抓了空,竟是再次朝着粉蝶儿抓了过去!
半空当中,沈衣雪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整个人完全回忆当中清醒过来。她抬头,看着历劫已经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声音都随着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