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一道不大不小不高不低的声音在长城那边的过马道上传荡开来落在在场所有将士耳中之后引起了阵阵哗然声。
像这种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言语在长城上你不能说,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能有,不然你怎么有脸去面对那些数以百万计战死在长城之外以及死守长城半步不退的先烈英杰。
隋有武听到这句满是戏谑之意的言语后,双眸半眯,他的目光落在过马道上拥挤的人群上,看向人群后方,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敢这般“招摇过市”。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将你先斩后奏?”隋有武眼神阴鸷酷烈地说道。
遂即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两个出身望幽营的重甲精锐将来人给拿下。
看到那两个杀气腾腾的望幽营精锐朝这边步步逼近,原本在看热闹的将士赶忙向两边散开了来。
在长城上望幽营的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对待巫族之人如此哪怕是对待城中同袍亦是如此。
甚至在某些时候更甚于前者,但凡落在望幽营人的手上,很少有安然无恙毫发不伤的,每当当官的去望幽营领人时多半是要把人给抬回来的。
所以很多人私底下对望幽营的人都会低声咒骂一句“真是狼畜生”。
所以在场的所有将士都对身后之人递过去一抹同情眼色。
只是当那两名望幽营精锐越过人群要将那出言不逊之人拿下之时,在那头传来了两道嗯哼之声。
随后就有两道人影如同掉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回来。
正是之前出队满脸凶神恶煞的那两人。
只是现如今这两人却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彻底地昏厥了过去。
然后众人终于在看清来人的那副面孔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声张半句。
背着黄庭的姬歌同样转身看去,神色一凛,他没想到竟然会把他给招来了。
接下来更让姬歌没想到的是,那人如同闲庭漫步般缓缓走到姬歌身前,看了眼他背后气息微弱的黄庭,脸上露出一抹凝重,正色说道:“你先走,这里有我。”
“白凉,你大胆!”隋有武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边昏迷过去的属下,又抬头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那个青年人,脸色阴沉地吼道。
原来来人正是听闻姬歌出现在城头这个消息后便匆匆从将军府赶来这边恰好又见到隋有武这个无事生非“拦路狼”的白袍祁师的扛纛之人。
白凉。
听到隋有武高喊自己的名字,一身白衣的白凉微微抬眸,森然目光越过姬歌望向隋有武,那双狭长双眸中有寒芒一闪而过。
随后他薄唇翕动,在场的守城将士近乎是都听到那句话,也就是这句话让这位堂堂幽狼军团望幽营的指挥使脸色铁青但却就是无言以对。
“若是赤甲镶龙军龙象营的佟冬冬这么跟我说话也就算了,你隋有武一个在战场上捞取战功的胆小鼠辈凭什么同我这般说话?”
也是后来姬歌才知道原来白凉当时口中那个龙象营的佟冬冬就是那天晚上半醉半醒着的无涯老前辈口中的那个自家人,也是以后会接过无涯老前辈手中的那道虎符成为赤甲镶龙军新一任统帅之人。
只是现在的姬歌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他神色平静地看
向这个初次见面就执意要同自己交手的白凉,轻声说道:“他要找的人是我,没必要将你给牵扯进来。”
白凉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姬歌的眉眼之上,第一次见面他脸上覆着一张面黄肌瘦的面皮确实瞧不出他会是义父的嫡子,可现在一看眉眼间确实像极了义父。
“你不用担心欠下我人情,我这也只是为了照顾黄庭。”白凉淡淡说道:“若是你再墨迹那你背着得就是一具尸体了。”
姬歌抿了抿薄唇,继而如同决定了某件事一般神色一凛变得异常坚定。
遂即他缓缓放下背的黄庭托扶到白凉面前,自顾自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认出我,不过看你的眼神估计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不管是看在我这个姓氏的份上还是此时此刻黄庭的份上,我都希望你能够带他赶回军营。”
白凉看着已经交托到自己怀中的黄庭,感受到怀中那道宛若温玉般的身躯,白凉脸庞一红如同醉酒般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带她回军营,有人会替她医治。”姬歌轻声嘱咐说道。
白凉闻言依旧是冷哼一声,不过他还是背起黄庭越过姬歌朝前边奔掠离去。
“大人!”看到白凉要从自己这边过,一名望幽营的重甲士卒低声提醒隋有武道。
隋有武看着朝自己奔掠而来的白凉双拳紧攥,难道他就不想大手一挥拦下白凉在众人面前一雪前耻吗?!
可他这么做得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很快就有一支白凉祁师的精锐将自己的望幽营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若是闹大了自己望幽营指挥使的位置都难保。
而且若是真得罪了白凉,凭后者的性情只怕自己在长城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就在隋有武的思绪之间白凉已经来到了他身前的半丈处,前者依旧没有任何举动,除了额头上淌下的汗珠。
最后背负着黄庭的白凉一个掠步越过了隋有武,越过了这支望幽营的精锐重甲,身形在那天过马道上消失不见。
听到身后没了动静,隋有武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双拳,手心处早已经满是汗水。
隋有武冷声说道:“我们要留下的是有通敌之嫌的臣歌,至于黄庭与白凉,今日之事我自然会如实回禀仲秋老将军。”
“是!”在其身后的那支重甲士卒齐声应道。
“怎么?隋有武你那张脸皮到底还要不要了?”看到白凉带着黄庭安然离去,已经没有后顾之忧打定主意今日要让隋有武下不了城头的姬歌笑吟吟地问道。
“堂堂望幽营的指挥使不敢去沾染他白凉怎么就偏偏同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耗上了?怎么?你是打定主意要挑软柿子捏了?”
姬歌的这句话自然引来了围观将士的一阵哄笑。
隋有武眼神阴翳地扫了人群一眼,结果哄笑声便戛然而止。
“软柿子?无名小卒?”隋有武拍着手掌笑呵呵地反问道:“臣歌,你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吧?”
“当初那场狩春之猎你可是出尽了风头,整座长城以及那座敛兵镇地知道你臣歌这个名字的人何其多也,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无名之辈了?”
姬歌抿了抿薄唇,神色不变,冷笑连连,“饶是如此我现在也变成了你嘴里的通敌叛族之人
,隋有武你所做的这些你的顶头上司知不知道?仲秋老将军知不知道,上将军他又知不知道?!”
听到姬歌这么一说,围观的将士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对啊。臣歌毕竟是那场狩春之猎的胜者,就连上将军都十分看好他,现在隋有武无凭无据就要把人带走未免太不合规矩了。”
“谁说不是呢,臣歌现在毕竟是明锐中人,在怎么说两人都是隶属于大秦虎师,没必要闹到这步田地。”
“要我说啊就是隋有武担心臣歌声名鹊起将来会威胁到他指挥使的地位,所以这才打算趁后者羽翼未丰之时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届时往臣歌头上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等到那时就算臣歌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围观的将士当中还是有看得清得明眼人的。
姬歌瞥了眼说出这句明白话的明白人,是之前同那名人族将士交情极好的妖族修士,姬歌对此笑而不语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遂即他看向隋有武,最后噙起一抹冷笑,说道:“隋有武,你现在可真是应了那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古谚。”
现在黄庭已经被白凉送回军营,自己有大把的时间来同他耗。
之前他隋有武不是一直拖着自己吗,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坐庄了。
隋有武环顾一圈后面若霜雪,那些议论之声他自然也听在耳中,当然这些不是他所担心的,他担心的这些“流言蜚语”有朝一日传到上将军的耳中。
看样子今天想要不动兵戈只凭几句话没办法让臣歌跟自己回望幽营了,既然他敬酒不吃那就不要怪自己上罚酒了。
“清场!”一念至此,隋有武眼神冰冷,右臂一挥吩咐说道。
“遵命!”那一支将近二十人的望幽营精锐齐声喝道。
紧接着这十几人不由分说便将原本围观的人群从这处城头上驱逐开来。
尽管众将士对此心有怨气,可对方是心狠手辣臭名昭著的望幽营,自己哪敢轻易得罪他们。
“臣歌不会出事吧?”先前妖族的那名守城将士忧心忡忡地问道。
“难啊。”人族将士摇摇头叹息一声,“平常人落在隋有武这狼崽子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若是对上他的是白凉那他隋有武也不敢造次。”
“可偏偏是声名颇大却跟脚不深的臣歌,也不就恰好做了他隋有武的垫脚石嘛。”
“若是臣歌真被他带回望幽营,那姓臣的可就算是废了。”
而后他望向那处城头上的黑衣背影,抿了抿嘴角,“自求多福吧。”
最后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转身离去。
他要去告诉明锐,去告诉红鸾,实在不行他就冒险去闲人不得入内的将军府走一遭。
同为人族他不能看着臣歌就这么被抹杀掉。
可能隋有武不知道,这处城头上的一幕幕自始至终都被远在将军府的某人以圣人坐镇自家小天地掌欢山河的玄妙手段给看在眼里。
将军府的某间布置有序古色古香的书房之中,上将军吴起看着眼前这一幕双手拢袖极为不厚道地笑了笑。
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的他看着城头上的那道黑甲身影,摇摇头,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小子路子走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