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这种事情,人越多吃得越香。
在跟胖胖争争抢抢的过程中,自从卫襄不争气地吃了第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什么仇人的饭不能吃,什么人不能没有骨气,这些都在美食中被抛在了脑后。
而一直缠着卫襄要吃饭的小花,在看到有胖胖陪着,卫襄越吃越香之后,心中第一次对胖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好感。
有这家伙在,它总算是能解脱了。
然后它转过小脑袋,朝着尉迟嘉眨了眨眼睛:
此时的气氛这么好,这女人吃得这么高兴,主人你确定不要说点儿什么吗?
小花的意思尉迟嘉明白,可他能说点儿什么呢?
他已然明白,有些事情,现在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这世间所有的执念,无论有没有道理,都不可能轻易消解。
尉迟嘉的目光从小花身上挪开,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继续给卫襄夹菜,神情和煦而体贴:
“这是我亲手从后山打的野鸡,味道还不错吧?”
卫襄没说话,倒是胖胖抽空抬了下头:
“好吃!姐夫以后多打点野鸡给小姐姐吃!”
姐夫?
尉迟嘉一愣,随即笑容如同盛放的繁花一般,骤然间绽放,迷了一屋子小妖怪的眼。
“好。”
他笑着应道。
一旁窝着的狐狸精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小星星,在它眼前晃呀晃,晃得它赶忙抬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哎,可惜可惜啊,要是早上个一年半年的,这人它是一定会想办法扑倒的。
不过现在么……小仙子的所有物,它坚决不动,这是做妖的基本原则。
一边埋头大吃的卫襄却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拍在了胖胖的头上:
“姐夫?谁准你叫他姐夫的?把这两个字给我咽下去!”
“唔唔,好吃,好吃!”
胖胖仗着皮糙肉厚,根本不把这一巴掌当回事儿,继续往嘴里塞饭菜,理都不理卫襄。
嗯,小姐姐不会做饭,以后想吃好吃的,还是要仰仗姐夫,它不抱好这根大腿能行吗?
镇魂兽原本就与主人心意相通,再一看胖胖这没出息的样儿,卫襄哪里还能不知道它心里想的什么?
可恨啊可恨!
“小叛徒!”
卫襄暴跳如雷。
狐狸精偷偷摸摸幸灾乐祸。
虽然没亲眼见到当初小仙子是怎么把这个蠢胖胖拐回来的,但是在岚沧山见识过了那些龙猫们除了吃啥也不想的姿态,它就能断定,龙猫这个物种,果然属于一口吃的就能拐回来的蠢妖怪!
屋子里的吵吵闹闹传出去很远,站在门外的苏沫言心中却是越来越苦涩。
原本她以为,像尉迟嘉这样的人,清冷矜贵,应该是高高在上,如同谪仙一般的性子,即使宠着卫襄,也是有限度的。
可此时,里面小妖怪的叽叽喳喳,卫襄在大吼小叫,尉迟嘉唯一发出的声音,却只是轻轻的笑声。
愉悦而快乐。
那道门,她到底还进不进呢?
只不过没等苏沫言想好,门忽然就被从里面一把拉开了。
“是你?”
银白色衣衫,如同冰雪一般高洁冷清的男子姿态翩然,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虞。
好不容易襄襄能多吃几口饭,却偏偏被门外的人打扰。
真是扫兴。
尉迟嘉身后,卫襄探出头来,眼神警惕:
“你来做什么?”
卫襄很高兴如今有人站在门外自己能及时察觉,但看到苏沫言这个人,她的心情就不大好。
“我……”
被眼前的两人逼视着,苏沫言心底一慌,连忙找了个借口:
“我,我就是想来跟胖胖玩一会儿,我实在是太喜欢它了……”
“哦,喜欢到看见了就想要是吧?”
卫襄说话一点儿没客气,说完了也不管苏沫言有没有尴尬委屈什么的,转身招呼还在没心没肺啃鸡腿的胖胖:
“胖胖,出来,有人要和你玩,你玩不玩?”
玩?玩能比吃更重要?
胖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玩不玩!走开走开!”
卫襄对着苏沫言摊摊手:
“呐,你听到了,它不跟你玩,请回吧。”
这,她这是被嫌弃了?
苏沫言真的是尴尬又委屈,忍不住质问:
“卫师姐,这龙猫是你的宠物,是不是,是不是你不让它和我玩?”
“呵,你这是在质问我?”卫襄呵呵:“好吧,就算是我不想让它和你玩吧。还有这句卫师姐,你还是收回去,我可当不起。”
“卫师姐,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不必这样对我……”
苏沫言弱弱地说道,那神情,活脱脱就是卫襄让她守了天大的委屈。
先前那种跟卫襄打架的彪悍消失得无影无踪,端的是在骄纵任性和天真柔弱之间切换自如。
卫襄见着这样的人就烦,双手抱在胸前,越过了尉迟嘉,大大咧咧靠在门框上,干脆摆出了一副老娘就是要为难你的姿态: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对你了?合着你跟我打了两架,我还要跟你握手言和亲如一家啊?师父原谅你了,那时他老人家的事情,我可没打算原谅你。小姑娘,做梦也该醒醒了好吧?”
“卫师姐!我和我师父都是一心要和蓬莱交好的,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番好意?”
“长辈?呵呵,好讽刺哦。”
卫襄冷笑了两声,似笑非笑地望着苏沫言。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过这小姑娘和自己的师父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倒是还能接受这两个字呢。
可怜的苏沫言来自异世的苏沫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卫襄这两声冷笑笑得一头雾水。
但她也停止了自己的反驳,将脑袋里的雾水直接蔓延到了眼睛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雾蒙蒙地看着尉迟嘉。
呦呵,原来是这样啊。
别说苏沫言这副做派卫襄熟悉,就是这个表情,卫襄也再熟悉不过了
如今还在长安城里待着伺候柱国公太夫人的那位秦涟涟,不就总是这副小白莲的标准神情吗?
不过很显然,这苏沫言道行太浅,论装委屈,扮无辜,连秦涟涟一个手指头都还赶不上呢。
卫襄很“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尉迟嘉:
“呐,小姑娘要找你诉委屈呢,赶紧好好听着!”
原本就已经不悦到极致的尉迟嘉不明所以: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看着你呢。”
卫襄说完,转身就进去将碗盘胡乱往食盒里一塞,然后将食盒塞进尉迟嘉手里,一把将他从门内推了出去:
“快去快去,人家小姑娘还等着你怜惜!”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尉迟嘉还能清晰地听到屋内传来的嘀咕声:
“早就知道这就是个沾花惹草的货,老娘当初真是眼瞎!”
眼瞎?
尉迟嘉拎着食盒苦笑,当初襄襄可不是眼瞎,而是那时的襄襄相信,就算天下女子无数,自己也只会是她的。
可现在,她不在意了,也不稀罕了,所以,才会这样,是吗?
这种心酸夹杂着苦涩的感觉,被转过身来的尉迟嘉尽数算在了还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苏沫言身上。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襄襄了,如果我再看见一次,你们玄云门就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为什么?!”苏沫言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震惊而委屈。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
尉迟嘉淡淡说完,拎着食盒,直接从苏沫言身边走了过去,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将苏沫言彻底冻僵在原地。
他难得的片刻欢愉,居然就这么被搅和了,玄云门,这笔账他先记下了。
尉迟嘉衣袂翩翩地走远,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苏沫言才稍稍动弹了一下。
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不悦的话而已,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面临灭顶之灾的绝望之感?
但偏偏,这种感觉又让人……目眩神迷。
过了好久,苏沫言才再次迈开脚步,离开了卫襄的房间门口。
没有关系,他只是说让自己不要再来找卫襄而已。
反正自己原本就不想来找卫襄,真正要找的,也根本就不是卫襄。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屋子里,狐狸精望着自从房门被甩上以后,就一直阴沉着个脸的卫襄,忍不住笑了两声。
“小仙子,你好像吃醋了哟……”
“吃醋?老娘还喝酱油呢!”
卫襄气鼓鼓地重新翻开书桌上的剑谱,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就是生气这家伙这么能沾花惹草,还来纠缠我做什么?老是被人拿着我来当筏子,搁谁身上谁开心?一个个的,有本事喜欢尉迟嘉,就有本事自己上呀,来找我,找个毛线啊!”
“跟你们说,也就是我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放在从前,绝对先把她们的腿给打断……”
卫襄坐在桌前,滔滔不绝地控诉着,小花和胖胖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只有狐狸精竖起耳朵听得认真,还不时点头,以示附和。
对,没错,它在卫国公府住的那些日子,只听说过小仙子从前那些光荣事迹的。
据说哪个女子无缘无故敢跟尉迟嘉多说一句话,小仙子都是要把人家打一顿的。
那要照这样说来,现在小仙子不还是吃醋了么?
哎,干嘛这么别扭啊,真是搞不懂这些人类一天到晚都在矫情什么。
当晚,尉迟嘉就接到了第二天就要举行入门仪式的消息,他笑着向前来传令的贺兰辰道了谢,心中更踏实了一些。
前世,他们的命运各自零散,最终酿成一场悲剧。
那么这辈子,他和襄襄还有蓬莱,三者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处,大概,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贺兰辰又跟尉迟嘉寒暄了几句,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尉迟嘉不由得好奇:
“贺兰师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你一会儿记得去跟小师妹说个事儿。”
贺兰辰言语间颇有些踌躇:
“那什么,大师姐要找她算账了,让她悠着点,今天晚上就别摸去大师姐那边睡了。”
因为这段时间,卫襄夜间又不由自主的总是做跟尉迟嘉有关的梦,卫襄就总是晚上跑过去跟程无心一起睡。
而程无心对卫襄有多好,也是蓬莱众所周知的,这会儿却要找卫襄算账……
尉迟嘉不禁皱眉:
“大师姐为什么要找襄襄算账?襄襄惹到她了吗?”
“嘿嘿……这事儿可比惹到大师姐严重多了。”
贺兰辰难得见到尉迟嘉好奇的样子,干脆就卖了个关子,话也没说明白,转身就走了。
不过想到大师姐被沈良夜抱着脱不开身,又羞又气的狼狈模样,贺兰辰还是忍不住想再笑两声。
这两个互相别扭的人,终于是打破屏障,你侬我侬,难舍难分了,可惜就是时间短了点。
没过多大会儿,就在沈师兄差点直接对着大师姐吻下去的时候,沈师兄清醒了。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惊恐又娇羞的大师姐,然后转身就跑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大师姐在风中凌乱。
很显然,这是有人给他用了某种质量低劣的符,就管用那么一会会儿。
想也不用想,整个蓬莱,只有小师妹能干得出这么无聊又可笑的事情。
所以大师姐才暴跳如雷,扬言要剁了小师妹,好在师父和师叔都在,好说歹劝,才让大师姐答应下来,等尉迟嘉的入门仪式顺利完成之后,再来算这笔账。
不过到时候还能不能算账……那谁说的准呢?
毕竟如今的尉迟嘉简直是强到变态。
翌日一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看天气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弟子们的早课刚刚散了,在山门前巡逻的弟子就报说,须弥山的真一大师,带着弟子落尘前来观礼。
德山老头连忙带着人迎了出去,卫襄也一路飞奔,跑去看落尘。
“落尘落尘,上次我们走了,你师父还有没有罚你?”
虽然说爱之深责之切,但卫襄对真一和尚那种近乎于严苛的严厉,十分不赞同,一直也很担忧落尘。
晨曦中,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却凝望卫襄许久,才双掌合十,垂头道:
“今日尉迟世子就要入蓬莱门下,与你长久相伴了,恭喜你,襄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