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这一次回家,应当是为亲事吧?”
“嗨!仙医谷里都走过一遭了,哪里还能是俗世女子?谷里多少女神仙,都醉心于医术,即便是要成亲,也是在谷中寻找志同道合的师兄弟。依我看哪,宫家的大少爷怕是抱不得美人归了。”
“宫家大少可是痴情呢,如今两个兄弟都已经越过长兄先成家了,就他还在痴痴等着,唉……”
“孟大小姐这次回来,阵势可大。那大马车,前前后后将近有一百多人去迎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总兵府的大小姐,又是仙医谷里的女仙,什么阵势都配得起啦!”
一顿饭的功夫,凉溪就从群众的口中把这位孟大小姐的身家、经历,真真假假地听全了。
博州城这种地方,在整个君朝土地上来说,它比较特殊。城中的文武官员,他们不归一层一层套上去的比他们官职大一级的长官管理,他们直接受朝廷管。官员变动,大多是经由皇帝亲自审核过目的。
这种城在老百姓口中叫关城,他们屹立在君朝土地的边界,是国家的重要防线。
这种城中,文职官员就是来混日子的,总兵权力最大。孟大小姐就是博州城总兵大人的爱女,算是城里的公主了。七岁上,公主生了病,正巧仙医谷里的神医在博州城行医。救了孟大小姐之后觉得她聪颖非凡,便收做了徒弟,带到了谷里去。
这年头,就算是皇宫里真正的公主,她能进一趟仙医谷,也算是再镀一层金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总兵之女。
人家孟大小姐姿貌倾城,聪慧灵秀,又有仙医谷的金色滤镜在身上,那个宫家大少哪里配得上?他不过就是个城中可有可无的文官的大儿子罢了。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
店里来来去去的客人,都有他们各自听说过的事情。一有自己能秀出优越感的地方,立刻就唾沫横飞地开始讲述。
“虽说关城里总兵老爷的份量稍微大些,但是博州城的宫大爷,那也不是一般人啊!宫家兄弟几个,都是朝中的大官,还有跟楼丞相走得近的呢!”
饭店里声音最高的这个人好像去过君朝皇都,听他说朝廷里的大官大员,似乎知道的还不少呢。
凉溪竖着耳朵听他讲,眼神一瞥间却发现了客店里有人在听到“楼丞相”这三个字时,口中在默默念佛,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向皇都的方向弯身拜了拜,然后才又一脸兴味地听别人高谈阔论。
这……至于吗?
凉溪脸色都变了变,最后发现不只是那个别的几个人。就连那见世面最多,正在饭店里边喷饭边说话的人,他每每说起“楼丞相”这三个字时,也会收敛许多。
做到这样,还连前二三十名都没有挤进去吗?
凉溪又在善人碑上找了找楼丞相的名字,她记得之前看的时候,楼丞相在很靠前的位置,不过她没有细数。这一次她正要数一数时,饭店里突然有人大叫,又打断了她的想法。
“啊呀!碑换新啦!碑换新啦!你们快瞧!”
前十名只变了一个戴德,他成了第九,原先的第九名被他挤下去了。至于再往后的名次,凉溪本来也就没记过,现在当然不可能分辨得出。不过,别人似乎很喜欢背善人碑排名。
客店里更吵了,大家都在说这个人那个人的排名掉了或者是升了,大家都在感叹,也有人在惊呼:“哎呀!我听说过这个人!他上善人碑啦!”
有的人是从最前面看,有的人是从最后面看。每次善人碑更新名次,都会有许多新人上榜。
“我听说过这个散尽家财,去年投了仙医谷的谭大官人!他上善人碑啦!”
“我也听说过他!我也听说过他!”
店里乱成了一锅粥,掌柜的和店小二也没有功夫维持秩序,他们也在看善人碑。这种喧闹,在凉溪左手边从天而降砸下来一堆白花花银子的时候,才戛然而止。
凉溪左手边是个腰悬佩剑,一身麻木粗袍,穿着十分不讲究,脸孔黑黝黝,一脸络腮胡的九尺大汉。
他是在凉溪后头进来的,那时店里客已经满了。唯二空着的两张桌子,一张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另一张就坐着凉溪一人。那汉子瞅了眼两个年轻姑娘,觉得不合适,就跟凉溪拼坐一桌。
他们一个小孩,一个大汉,属实引人注目。不过今天,大家都有更关心的事。孟大小姐比他们这两个普通人要可谈的多了。
这大汉上桌便叫了酒肉,吃相很是豪放,他胡子上的酒差点儿就飞到凉溪的碗里来。凉溪在听大伙儿八卦的时候,也注意到这汉子的酒量着实不错。一碗一碗接一碗,像渴极了的人喝水一般。
“大哥好酒量啊!”
小二不停地过来添酒,眼睛瞄到桌上的佩剑,就总有点畏惧惶恐的意思。见他不停要酒,也怕这人喝多了闹事,还委婉地提了两句要不要上两盘小菜。
这小二是把大汉当成了流浪江湖的那些豪客,其实凉溪也这么想,大堂里的客人大多应当也都这么想。
谁也未曾料到,这么一个形容粗犷,板起脸来大概能够吓哭小孩子的大汉,居然在善人碑上有一席之地。
在半空中直接掉下来的银锭子砸碎了凉溪的碗,凉溪用袖子挡住了脸,立即起身躲了开去,汤汤水水的还是溅了她一袖子。
放下袖子,众人还在惊呆之中,那大汉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能上善人碑,他有些傻乎乎地看着凉溪,以为这小孩说不定才是这些银子的主人。
有凉溪两个拳头那么大的银锭子,沉甸甸的还有掉在地上的,却没一个人去捡。
真是人不可貌相。
凉溪拂了拂袖子,替人家捡起来放在桌上。她如今也清楚上善人碑那是比考上状元还要大的喜事,便道了一声贺:“恭喜恭喜!”
“这……这是我的?”
那汉子还是没回过神来,他的声音有被风沙磨砺出来的那种沙哑,望着面前的一堆银子,他难以置信。
“不是您的,难不成是我的?”看看碑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就行了?傻乎乎的。
有围观的人说出了凉溪没说出的话,那汉子经这一提醒,便开始在善人碑末尾找起自己的名字来,最后果然找到了。
“我?我!哈哈哈!我真的上善人碑了!我真的上善人碑了!”
这大汉先是狂笑,在店里的客人全都炸了锅后,他由笑转哭,跪在地上一脸热泪,口中只念着他的师父,说些徒儿终于有出息了,多谢养育教导之恩的话。
大家都挤挤攘攘地看,听这汉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大家又齐刷刷在善人碑上找,找到了又齐齐感叹。
饭店掌柜奔来,一脸讨好和荣幸地免了他的单:“没想到我花家这小小的一间破店,有朝一日还能接待到碑上的善人。壮士可别急着走啊,我这儿酒水管够,您尽兴地喝!”
跪在地上谢过了师父的大汉,站起来之后就被人给围严实了。凉溪瞅了一眼那些暂时还无人问津的银子,很艰难地走去了柜台边,等着付钱。
善人碑发放奖励如此明目张胆吗?那大汉看起来是个能打的,要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得了这奖励,万一被贼惦记上,两刀处理了怎么办?
凉溪替那大汉担心,那大汉也为众人着想,他笑着拒绝了掌柜的邀请:“谢谢掌柜的盛情,酒我就不喝了。不知您这儿可有快马,我想买一匹。博州城城门落锁是酉时末,我现在走,还赶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