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在绿洲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在湖泊的岸边上,生长着几株胡杨树,树干弯曲起伏,枝干上的叶子很是稀疏,但它就那样倔强的生长着,不畏风沙,不畏烈日炎炎。
走在前头女子,在胡杨树下停了下来,她仰起头,看着胡杨,目光平静而淡泊。
风疏竹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停下了脚步,而他注视的却是那女子,那女子注视着胡杨。
过了好一会,听那女子低声道:“在大漠,胡杨就是一种图腾,是一种不屈精神的象征。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它仍是倔强地生长。”她边说着边继续仰头看着胡杨。
风疏竹想了下,道:“你与它很像。”
闻言,那女子霍然转过身来,注视着风疏竹的眼睛,沉声道:“不错,我就是要打败戚长老,重掌圣教。”
到了这,风疏竹欣然得知,她的对手是“戚长老”,但仍是面色沉静地凝视着她,轻道:“可你现在一无所有。”
那女子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冷然道:“那又怎样?我有的是信念和毅力!在大漠中,有时比拼的不是人多。”
风疏竹没有反对,但同样没有说话。
那女子上下看了看风疏竹,忽道:“当年,我师父能输你一招,你的道行一定很高深。”
此刻,风疏竹又知道了,眼前这漂亮的女子居然是魔尊摩博鸠罗的徒弟,这自然能解释她年纪如此之轻,为何在魔教中地位又极高。
那女子见风疏竹沉默不语,又打量他两眼,道:“你会不会帮我?”
这次,风疏竹马上点了下头,干脆地道:“会。”
风疏竹答应的很爽快,令那女子很惊讶,追问道:“为什么?”
风疏竹面色沉静,淡淡地道:“因为没得选择。不答应你,永远就找不到天狱,而我要找的人,便永远也找不到了。”
那女子目光低垂,想了下,点点头,又轻道:“可你想没想过,答应我后,会有很大的危险,甚至丧命。”
风疏竹眨了下眼睛,笑道:“不冒险,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
那女子深深看了风疏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一旁,轻道:“我叫摩博依依,是我师父魔尊摩博鸠罗唯一传人,说着又转过身来,看着风疏竹又道:“你也许在疑问,我师父为何会收汉人,其实与你有很大关系,败给你后,我师父在回西域的路上一直思考,是不是汉人修行更高人一等,适逢遇到被父母遗弃的我,西域没有重男轻女之说,所以我师父认为这是一个机缘,便注入毕生精力培养了我。”说着,她的目光冷了下来,道:“还有一事,就是你帮我做完所有的事,我帮你找到要找的人,我要为我师父与你决斗。”
风疏竹同样多看了她一眼,道:“可以。”
摩博依依眼波流转,瞄了风疏竹一眼,又道:“你很是自信。”
风疏竹目光突然看到她身后的胡杨,笑了下道:“其实我也是胡杨。”
摩博依依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啊,仿佛赋予了在困境中挣扎的胡杨又一股生命力量的笑容,好像令周围所有炎热空气都快活起来的笑容。
摩博依依深望着风疏竹,道:“我没看错人。”说完,又转身向那湖泊走去,步伐轻松而有优雅。
风疏竹在身后愣了一下,也追了过去。
摩博依依向湖泊方向走了一小段距离,却又转了个方向,走入了旁边的一个小沙丘后面,风疏竹有些疑惑,但仍是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那个小沙丘。风疏竹抬眼一看,前面出现了一处洼地,上面搭了两顶不大的帐篷,湖泊中水也被用竹筒引了过来,只是竹筒被埋在沙地下,不走近很难发现。
摩博依依停住脚步,一双美目盯着那两顶帐篷,听到风疏竹轻轻走近,来到她身后不远处,她突然低声道:“你看那帐篷里是否有人?”
风疏竹看了眼那两顶帐篷,道:“应该没有人。”
摩博依依听完,探手抓了下风尾,送到鼻端轻轻闻了闻,淡淡地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说完身形一动,纵身飞到了最外面一顶帐篷旁,站在门口听了下,接着一扬手便将门推开。
风疏竹几乎是与她同时落地,探头一看,只见帐篷里面光线有些昏暗,摆设与别苑中相仿,有矮几、兽皮地毡。
更为吸引人目光的是有几个男女躺倒在矮几旁,果盘菜肴被打翻了一地,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人各个样子很是狰狞,好像死的很辛苦。
风疏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伺候自己的舞姬,她躺倒在一个男子怀中,而那人居然是黄胡子番塞尔。
摩博依依目光冰冷,冷哼一声,道:“这就是背叛本座的下场。”说完用眼角扫了风疏竹一眼。
风疏竹神色自若,见摩博依依缓步向帐篷里面走去,自己也不声不响地跟了进去,只是在进门后,他去了另外一个方向。那一侧的矮几上放着一封信,自然是阿娜尔丽交给风疏竹的那封信,此时已被撕开,但信封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心细的风疏竹发现,那信封被撕裂处,有一道淡淡的烧痕,好似有什么事物,在信封被撕开那一瞬喷射了出来,而周围的人应是来不及躲避,便遭了毒手。
摩博依依扫了眼周围,没有再做停留,淡淡地道了一句:“这里只是一部分,我们走吧。”她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话说完,她人已走出了帐篷。
风疏竹顿了下,将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封信上——那封自己一直没有打开看的信!不用多想,这帐篷中的人,显然是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但为了庆祝什么呢?是截获了那封信?还是其他呢?那封截获的信,又要送到谁的手中呢?他们为何又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呢?诸多疑问一一涌来。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觉移动到了站在门外的摩博依依身上,她背对着门口,抬着头,看着远处,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着自己,风疏竹眨了下眼睛,迈步走了过去。
摩博依依察觉到风疏竹跟了出来,头也没回,又向帐篷后面走去。风疏竹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逐渐地感到,这女子非但绝顶聪明,而且做起事来十分果敢决断。
忽然,又见摩博依依在前面再次停了下来,微微低垂着着目光,盯着脚下不远处。
风疏竹略作犹豫,还是走了上去,那里居然躺着侍奉摩博依依的右护法——热依拉泽,她依旧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但却面朝下趴在地上,看样子已死去多时。
摩博依依神色平静地看了会热议拉泽,突然抬起头,看向后面数十丈远的另一顶帐篷,沉声道:“到前面帐篷里去等我,切记不论发生了何事,也不要过来。”
又是一种命令的口吻,风疏竹闻言,顿了下,但也没有多问,就继续向前走去,他的速度不快,但摩博依依并没有催促他,他一路也没有回头。
当他一脚踏入帐篷后,听到身后传来了各种野兽的叫声,同样低沉的闷响,还有那好似打在动物皮毛上的声音,听得他脊背有些发凉,不由想起发现阿娜尔丽尸体时的情景。
正在此时,突然帐篷门被一股大风吹开,只见摩博依依乘风而来,周身带着一股无形的煞威,散发着王者之气,恍若一个来自九幽之下的女魔王般,眼神也变得犀利很多,整个人不再有一丝病态,而是神充气足,戾气膨胀。
摩博依依一展衣袖,坐在了正中那张矮几后面,那是宴会上主人坐的位置。
风疏竹仍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沉静如水,心里一直在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令眼前这女子前后判若两人。
摩博依依如同一个王者一般,扫了风疏竹一眼,沉声道:“怎么?很是奇怪吗?”说着示意风疏竹坐下。
风疏竹真就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矮几坐了下去。
摩博依依整个过程都在注视着风疏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其坐定,方开口道:“不妨告诉你,那左右两侍女都是为本座办事而死。”
风疏竹静静地听着,没有发问打断,听摩博依依又道:“我将自己的法力一分为三,分别放在我们三人身上。”
风疏竹仍是没有说话,仍是冷静地听着,摩博依依又道:“如此做,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毕竟极难分辨出谁是内鬼。”
风疏竹面色若水,见摩博依依不再继续说,嘴角一动,轻道:“然后,你用你的法力分别控制了她们二人,倘若他们背叛你一定也是死。”
摩博依依微微点了下头,风疏竹沉思了片刻,不再继续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它处,一处无任何事物的地方,仿佛哪里有什么奇异在吸引着他,而或他只是看着那里而已。
摩博依依沉默半晌,又道:“有些时候,为了成就大事,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风疏竹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依然盯着那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过了好一会,摩博依依又轻道:“她们是圣教教徒,而你却不同,你随时可以走。”
闻言,风疏竹才将目光转过去,看向摩博依依,发现她变得温柔几许,不再是满身戾气,目光若水一样也望着自己,隐隐更有一丝怯生生的感觉。
帐篷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太阳也已落山了,好像是在故意隐去它全身的光亮明耀一般。
风疏竹与摩博依依对望着,几乎已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帐篷内很静,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风疏竹一直没有再说什么,而又听摩博依依轻道:“今夜,我们要留宿在此。”风疏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她此时的声音却很是温柔,温柔的好像周围的夜色,带着几分妩媚,包围着自己。
两人静坐了很久,许是不适于这样的夜色,风疏竹霍然起身,走到一张矮几旁,扶起半截只剩下两寸不到蜡烛,取出火折子,用手一甩,便将蜡烛点燃了。
顷刻间从烛火上发出的微弱光亮,映着风疏竹俊朗的脸颊,他面色沉静,呼吸平稳,待他刚要转身,却听摩博依依笑道:“如何,你们中原人过不惯没光亮的夜晚吗?”
风疏竹闻声,缓缓转过头去,在微弱的烛光下,摩博依依那张美丽的脸孔,更添了几分妩媚,嘴角微翘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眸子,倒映着若水一般的光明。
风疏竹愣了下,马上道:“这帐篷里确有些暗。”
摩博依依明亮的眸子眨了眨,轻道:“听闻中原大的城镇居然有几万户人家,街市上更是夜夜灯光杂彩,可是真实?”
此时她的戾气更少了几分,好似一个生长在异域,对中原充满了好奇的少女一般了。
风疏竹凝望着烛火,笑了下,轻道:“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繁华。”
摩博依依听完,似是有点小小的失望,又叹道:“如此说来别人定是虚夸了很多。”说着,又道:“你是住在石门镇?”
风疏竹方要开口说话,摩博依依明眸一闪,笑道:“请坐下来讲。”
此刻,她已经完全不是什么魔教长老,魔尊亲传弟子,而是一个在期盼着长辈讲故事听的孩子般了,风疏竹微微苦笑下,转身坐了回去,抬眼看向摩博依依那期盼的眼神,正色道:“石门镇就在苍青山下,不算周围村子,镇上应该也有几千户人家。”说到这里,摩博依依打断道:“那也好多户了,比西域最大的城镇还要大。”
风疏竹笑了下,接着道:“石门镇有两条街,前街叫江堤街,后街叫花楼街。江堤街……”
摩博依依马上打断道:“花楼街?那是不是有很多美丽的花?”
这一问,风疏竹却略感尴尬几分,想了下,才道:“那里像花朵儿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很多……”
摩博依依开始时一愣,马上笑道:“哈,原来是你们男人快活的地方。”说完又露出一个坏笑道:“你,是不是经常去,才如此不好意思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