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哈哈”大笑离开,在袁崇焕披甲将他送上马车后,当抱拳垂下车帘的那一刻,两人嘴角同时上扬不屑。
马车趁夜远去,袁崇焕看着马车远去不见踪影。
“人,可已离开。”
仿佛是对着无人空气低喃,管家抱拳微躬。
“还在书房等着老爷呢。”
……
袁崇焕转身走入门内,耳边轰然关门锁闭声,脸上未有一丝一毫改变,只是默默走在如同星星点点的阁廊小道,一路上,不时有宫女装女婢低头,一路缓步走在书房门外,不知在想着什么,站在门外数十息。
“格……”
房门推开,屋内坐着高矮不一披甲将,没人开口,直到他推门入屋,五人才起身站起。
“末将(小将)见过大都督!”
“都坐吧。”
袁崇焕一脸淡然,径直走到案后坐下,五人抱拳各自做回座椅。
“诸位的诚意,袁某接下了,陛下对诸位也很是满意,但诸位也知,朝廷虽困难了些,十万两还是能挤出的。”
一人起身单膝抱拳跪地。
“末将代我家将军谢过大都督,只是……大都督,虽朝廷罢去了募卒之事,但大都督也知晓,九边卫所皆处于北方穷苦边地,所募军卒也是就近所募北地遭灾健壮之民。”
“我等不敢质疑朝廷之政,但若真的将这些募卒放归,已经惯于了九边血腥,我家将军也担忧北地安稳,故而不顾律法、恩义赶走了些原卫所老弱,以养此强壮募卒,但……但我边地之屯田终究无法养活如此之卒,还请大都督垂怜!”
另外四人相视后,起身跪地,齐齐抱拳低头。
“请大都督垂怜!”
袁崇焕静静看着单膝跪地五人,手指轻轻点击桌面……
“梆梆……梆!”
手指一顿。
“不瞒诸位将军,此十万两还是袁某自五军都督府挤出的银钱,朝廷赋税不足,陛下与本都督也是有心无力……”
“大都督,公允的说,镇国公待我等兄弟不薄,为了陛下,为了大都督,俺们昧着良心,为了陕西安稳俺们才做了此事,之前大都督说的是照常与俺们发放饷银,十万两……俺们五镇来分半年饷银……是不是不妥?”
四方脸大汉大拳紧抱,却抬头紧紧看着袁崇焕。
“末将粗鲁,若言语冒犯了大都督,俺吴十三自掌嘴巴!”
袁崇焕看着汉子数息,缓缓点头,吴十三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照着嘴巴就是一阵“啪啪”狠抽。
“啪啪……”
“吴将军,陛下、本都督答应了,自然会给吴总兵该得的饷银,但将军也知,朝廷一时间确实较为困难,十万两是诸位两个月的饷银和赏赐。”
“砰!”
满嘴鲜血的吴十三重重顿地。余者四人相视,也顿地叩拜。
“谢大都督赏!”
……
“诸位请起。”
袁崇焕微微点头,看着无人抱拳坐回椅凳,沉默两息。
“朝廷困顿事实,却并非是因朝廷无钱,若非因某人捆住了朝廷手脚,当不至于如此,陛下与本都督对诸位将军忠心赤诚报国甚为满意,但被捆住的绳索依然还在,本都督想请诸位可以帮一个忙,一件……私活。”
五人一阵皱眉,相视后,另外四人最后全看向吴十三郎,气的满嘴红肿鲜血的他心下暗骂不止,无可奈何还是起身抱拳。
“十三郎贱命一条,若大都督需要,十三郎绝不二话!”
袁崇焕微微点头,自顾自倒了杯酒水,示意吴十三郎上前,见高大汉子一口饮下,又示意他坐下。
“说是私活,也是件交易。”
五人一愣。
“运河的事情诸位也应知晓,每年往来货物价值数百万两,因种种缘故而落入一群无赖氓流之手,若诸位可做了此事,帮袁某夺了河运,袁某可与诸位三成之利。”
“大都督,河运……是国公的,此事……会不会激恼了国公啊?”
袁崇焕看向身材较矮却腰圆膀阔的孙彪,淡淡点头,就在几人一脸紧张无措时……
“恼怒肯定会恼怒的,陕甘四县发生了的事情不也恼怒了?刘家寨不再售粮与民,京城粮价一日高过一日,诸位当是知晓,却也仅次而已。”
“再说,恼怒也不会恼怒到了诸位头上,镇国公若真的动刀杀人,也只会些流民、山民乱匪,与尔等无关。”
五人一听,又是陕西四县戏码,也不由松弛了下来,漕帮原本只是些搬运苦力组成的松散帮会,里面乱七八糟的跟春秋战国似的,虽大的说是漕帮,毕竟都是靠河运搬运吃饭的苦力,里面各自为政的大小数百个帮派,也就刘卫民凭借着谁都惹不起的权势,这才将漕帮捏在了一起。
原本谁也看不上,后来却让所有人都畏惧,但混混就是混混,披甲的五人还真没将之放在了眼里,听着袁崇焕再做一次陕甘四县之事,也放了下心来。
……
八月的关外已经阴冷的快要下了大雪,最后一批粮食也收入了库中,沈允好像是个张开了屁股的孔雀,唯恐他看不到自己怀里的儿子,“三郎”朱慈煊出生极为顺利,甚至比老二出生还要顺利,等他刚得了消息,还没等他拔腿就跑时,儿子就落了地。
有了儿子,有了护身符的女人极为高傲,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本账册来到书房,看到他身边趴着个小脑袋,怀里还抱着一个,一边翻阅关内送过来的报纸,一边嘟囔着嘴来到跟前,将儿子往他怀里一塞,刘卫民忙手忙脚乱接过,鼻孔直冒粗气。
“你个混账女人,又耍什么疯?”
沈允刚想张嘴说“偏心”,眼睛不由落在趴在桌案上的俩纯粹漆黑上,话语登时变成了……
“煊儿太沉,本郡主胳膊都酸肿了!”
看着混账女人似模似样捏着手臂,苦着的脸的光洁下巴一阵无语。
“老子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一手抱着一个襁褓,翻看报纸也不能,至于混账女人扔在面前的账册,他连理会的欲望都无。
“儿子,帮爹爹翻报纸。”
幸好还有儿子小副官在旁,爹爹大将军开口,小副官极为尽责尽职,忙站在宽大椅凳上小手翻动颇大的报纸,就是年岁小了些,颇为有些费劲。
估摸着混账女人觉得在长子面前做的有些过火了,忙将报纸给他翻开,嘴里还不满到:“你这是滥用童工、欺负爝儿!”
刘卫民差点没被混账女人噎死,也不搭理她。
“东林报纸?大老爷,你怎么看起了东林党的报纸来了?”
“你……故意气老子,气了老子,又故意没话找话,打一巴掌再给个糖豆,准备将老子当儿子养咋滴?奶水够喂养俩儿子的吗?”
刘卫民一翻白眼,沈允老脸通红,又忍不住拍打他一下,却也不再招惹他。
“哼!明知故问,明明知晓知己知彼,还装的跟个跟小白似的,今年的粮食一共收了多少?”
“连同百姓、卫所,今年一共耕种了两千万亩田,从百姓手里、卫所收购的,和咱们自己耕种收获的,大概……四千万石粮。”
脑中大概估算了下,原本辽东本有之军民,随他前来的幼军、百姓,再加上九边迁过来的,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原本建州贼未作乱之时辽东之汉民数。
三十万汉民,一人合五十亩,也当有一千五百万亩,事实上耕种的田地要远大于这个数字。
沈辽等地极为适合耕种,田地一直就未荒废过,只是因为人丁、耕种机械和其他杂七杂八原因,这才导致开发并不彻底,一旦真正开发了,养活两三百万人都无任何问题。
五刀犁和相应大型耕种机械运用,一人耕种一两百亩,沈辽开发,以北的哈尔滨城的开发,收获四千万石粮食都有些少了。
刘卫民一左一右抱着俩捆着的襁褓,一左一右亲吻了一下,四岁的长子不乐意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抱着他大脑袋很是“啃”了一口才作罢。
看着他亲吻了儿子,沈允很是满意,说道:“关内粮价并未因秋收而落,咱们收购的粮食价格偏低了些,自美岱召前来的数万卫所老弱还好些,大半粮食卖与了咱们,广宁、山海关的军户收购较少些,好像……好像有私运的念头。”
刘卫民微微点头,辽东人与关内封闭的村落不同,关外生活更加苦一些,百姓性子彪悍,眼范也活,同时乡土观念又特重,很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大明朝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儿子”缘故,朝廷一些颇有见识大臣才认为,只有外军才能对抗建州贼,而不是辽东本地人能对付建州贼。
对生活这里的人性子有些了解,对沈允的话语不怎么奇怪,脸上不可置否看着报纸。
“关内说是遭灾,其实没这么严重,是人为造成的恐慌,现在粮价高居不下,估摸着……也就一两个月内,粮价就会回落,甚至可能会低了咱们的收购价格也不一定。”
沈允尤为小心肚里的孩子,这段时间只在屋里躲着,有些事情知道些,大多数还是不怎么清楚,有些疑惑不解。
“人为……老爷是说刘家寨吗?”
刘卫民不由翻了一下白眼。
“有咱家的原因,但也只是推了一把,有无咱家参与,粮价都会上升,除非是粮庄对粮价进行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