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眉头不由一皱,他有些看不懂了曾经的弟子,犹豫良久,说道:“刘驸马所用鸟铳看起来与戚帅所用火铳几如相同,却又有不同,臣比对了刘驸马所出鸟铳……”
“孙元化大人所做鸟铳是前装火药、前装弹丸,而刘家寨则前装弹丸、后装药,要比戚帅所创火铳开火快了一些。”
“刘家寨不知如何所造,鸟铳几近相同,孙大人所造火铳……”
“刘家寨可连续开火十五次,孙大人所做如当年戚帅所造,仅可开火六次。”
孙承宗心下叹息,无奈说道:“刘家寨之鸟铳确实比辽东所做鸟铳精良,可……陛下,刘家寨所做也只一种之鸟铳。”
朱由校听的很是认真,见自己老师提出质疑,说道:“老师所言不错,刘家寨至今也只此一种火铳,大兄言,此时之火铳,只可杀五十至百步之人,佐以火炮、开火弹、手雷,形成远、中、近弹幕,如此足以击溃对手。”
“朕知晓老师想说什么,我大明火铳、火炮种类颇多,神枪、大将军铁炮、二将军铁炮、大将军铜炮、小将军铜炮、神铳、大铜佛郎机、神炮、飞炮、铜铳、铁铳、马上佛郎机、神箭、铁宣风炮、缨子炮、铁佛郎机、铁三起炮、碗口炮、小神炮……大大小小不下几十种,除了火炮尚可,火铳却不足,威力不足,射程不足,精度不足……”
朱由校神情复杂,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里一直弓着身子的师明。
“师明,去将幼军所用火铳拿过来,以及倭人火铳、辽东孙元化大人新做之火铳、弗朗机人火铳,一同都拿来。”
“老奴遵旨!”师明忙躬身应答。
孙承宗眉头微皱,看着师明走到角落里一个木箱前,从腰间寻出一把钥匙,正低头打开木箱。
朱由校见自己老师看向师明,说道:“老师说大兄只是制造了一种鸟铳,其实不对,但都是改进型。”
“大兄也曾解释过,大兄所造鸟铳是西夷人之鸟铳,与倭国有些不同,倭国又与咱大明不同,大兄在辽东时,一直以为咱们大明的火铳其实都是些棍子一般的铜质火铳,并不知晓,咱大明其实自戚帅时,就已经有了铁质火铳,也仅戚帅之兵使用而已。”
“大明火铳以插着火药绳,以前装火药、前装弹丸,以火绳点燃小孔处插着的火药绳,点然火药发射。”
孙承宗不由微微点头,说道:“此等点燃之法,漏气较少,可射的更远。”
朱由校赞同道:“此等之法确实可射更远,但也造成所需时间更多,而倭人之火铳却是直接以火绳点燃火药,亦少了一道工序,且少了火药绳燃烧时间。”
“因火药绳易受潮,或是军卒保存不当,一旦火药绳受损,点燃过程中,或许会致使点燃不成功,燃烧过程中熄灭情况。”
孙承宗微微点头,神色也郑重了许多,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曾试过倭国之火铳,倭人可开五枪,我辽东之火铳只能三枪,臣有些不明,明明我军之火铳漏气较少,却不知因何倭国之火铳与我军射程等若,亦比我军射程更为精准。”
两人说着,师明已经抱了出来数支火铳,将之一一摆放到朱由校桌案上。
朱由校拿起辽东新造之火铳,又拿起倭人之火铳,稍微看了一眼,说道:“倭人火铳制造之法,与辽东制造之法不同,却与大兄最早制造之法相若。”
“铁铳所用之铁皆为精钢所做,十斤生铁不断锻打,十斤为一斤方可为用。”
孙承宗不由微微点头,辽东自己制造鸟枪,自然知晓这些事情。
朱由校继续说道:“精钢只是第一步,倭人所造上等鸟铳,需银八十两,辽东所造鸟铳需银十八两,因何?”
“盖因两点,一者倭国所造鸟铳以一片之铁,而辽东所造为两层铁片,一层铁片所造甚难,两片之造甚易,也正因如此,辽东之火铳只能连续开火六次,而倭国可十五次,且辽东之火铳更易炸膛毁坏,具体缘由,大兄也曾说过,盖因两层铁片包裹,外表看起来无甚大碍,但受热不等时,张力不同,故而才会如此,不如一片铁片成型更加稳定。”
“二者,辽东之火铳无开膛之线,倭国、及大兄所造之铁铳皆有膛线,膛线的作用大兄亦有提及,是为了增加更远的射程,也让弹丸飞行更加稳定,弹丸飞行稳定,射击也就更加精准。”
“一片铁片成型铁铳更加困难,开膛线同样造成更多消耗,故而倭国制造火铳较贵,射程、精准、坚固、射速都要高于辽东所造之铁铳。”
朱由校将之前孙承宗送给他的火铳、刘卫民在小琉球俘获倭人的火铳一同递给师明,师明又送到孙承宗手里,看着两支颇为熟悉的火铳,孙承宗不由一阵苦笑。
“辽东所造火铳虽差了倭人,但却便宜了不少,孰优孰劣……着实让人难以判定。”
朱由校微微点头,他知道孙承宗是对的,两者的确难以判定,不过与刘卫民的铁铳相比还是可以分出高下的。
朱由校拿起一只火铳,孙承宗目光顿时一凝,看起来就与刘家寨所造火铳相似,却又有些稍微不同,正是前些日,与五星元帅服一同送过来的新式改进火铳。
“无论是辽东所造火铳,还是倭国,或是西夷,他们的火铳还是前装火药、前装铅丸火铳,而刘家寨所造的却是前装铅丸,后装火药之火铳。”
“前装火铳,如前装之火炮,射程更远,如大兄与南洋与西夷交战,可更远距离摧毁西夷船只。”
“后装因闭气之故,射程要短了些。”
孙承宗不由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刘家寨的射程是短了些。”
朱由校却微笑摇头,说道:“老师可曾想过,为何大兄要如此?难道大兄不知两者区别?”
“……”
“朕没上过战场,老师也未曾真正经历过两军临战争锋,而大兄却曾与建州贼争锋数月。”
朱由校说道:“临战之时,军卒……尤其是未曾久经战阵军卒,最易紧张易乱,是先装火药,还是先装铅丸?铅丸装了一颗,还是两颗?通条会不会还未捅进火铳就掉在了地上?会不会连火药绳都未塞入孔洞……情况重重,紧张情况下,出错也会更大,面对冲杀过来的军卒,五十步冲杀过来的敌军,有几人可以保持冷静?”
“辽东火铳射程远,倭国射程远,西夷射程也远,可这都不是关键,无论哪一种,都是五十步可破皮甲,二十步破铁甲,也就是说,有效杀敌射程也只有五十步,刘家寨的火铳杀敌亦是五十步!”
“有效杀伤距离相当,刘家寨火铳却只是用通条将包着皮毛的铅丸捅入枪管,只是将火药倒入后面的枪膛,盖上枪膛,在照门撒上一点火药,开枪即可,操作更为简单,开火更快。”
刘家寨铁铳被很多人研究,大明工匠也很厉害,只要看了一遍,就知道该如何改进,辽东也对此研究过,孙承宗知道自己弟子话语没错,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正如陛下所言,辽东火铳五十步可破皮甲,三十步可破铁甲,敌入近侧,无论是辽东、倭国、或是刘家寨之火铳,三十步亦无时机再开火两次,臣以为,无论何种火铳,以价优者胜,以密集者胜,而辽东有两眼、三眼、五眼……之火铳,故而臣并不以为辽东向刘家寨购买火铳,臣更愿意用刘家寨之精钢制造多眼之铳,为军卒制铁甲器具。”
朱由校看着自己老师,心下有些失望,说道:“三眼火铳……”
“师明,传朕之旨意,朕欲与老师一同前往宁德驸马府。”
“老奴遵旨!”
孙承宗不由一愣,师明忙躬身一礼。
乾清宫外一干大臣依然揪住魏忠贤不放,朱由校打开房门时,宫外一干大臣忙又跪了一地。
“陛下……”
户部尚书张问达刚要开口,朱由校却阴沉着脸,说道:“朕让大伴讨要的户部账册,诸位爱卿有何不满?还是朕看不得户部之账册?”
众臣身体不由一阵哆嗦,张问达脸色骤然惨白,头颅更是重重一顿地。
“陛下要看户部之册,老臣不敢阻拦……”
“陛下,或许……或许是张尚书担忧户部户籍、账册受损,这才如此担忧焦虑。”孙承宗忙低声劝解。
朱由校看向一干跪地大臣,又看向身体微颤的张问达,微微点头。
“张尚书与诸位爱卿莫要太过担忧,朕以为,前些时候镇国伯记账之法甚为简洁明了,户部乃掌我大明天下之财,记录之繁琐令人难懂,故而才令皇家学堂整理,想以此知晓我大明赋税之情。”
“张尚书、诸位爱卿若担忧账册受损,可另选户部主事官吏前往学堂,予以监督学堂整理户籍账册。”
朱由校又看向魏忠贤,说道:“诸位爱卿心忧户部账册安危之虑,朕亦以是,另选司礼监、都察院吏员十名,以确保账册之安。”
魏忠贤心下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忙抱拳躬身一礼。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