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服叔叔也来了,他在了解了大致情况,知道大昌被抓了后,就带着几个人去城管大队要人。
小悦先前默视了,现在好像麻木了,虽然泪水仍在不知不觉地流。她和小航轮流照顾了大昌和肖伯一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一个工人跑来告诉小悦,说厂服叔叔被公安局抓了起来,他们老乡正在出钱保他,让小悦也准备两千元钱保大昌。
匆匆说完,那个工人就走了,他的语气有些冷漠。小悦知道,她们现在已是别人的麻烦了。
钱?我现在哪来的钱呢?钱已给小童买了轮椅和药,现在自己手头只有二百多元钱,我上哪去找两千呢?
小悦无可奈何,却也并不着急。生活真的已让她麻木。
“小悦,我有钱,拿去。”肖伯手里拿着一叠的钱,虽然面额不等,脏污不堪。
小悦心里有一点点欣喜,但这欣喜一闪即逝。她不知肖伯哪来的钱,只是机械地伸出手,拿过钱来数了一下,加上她所有的也仅两千多一点。
小悦把大昌保了出来,她扶着他艰难地走回,大昌已是遍体鳞伤。
当小悦费尽艰辛地好不容易地走回住处时,发现肖伯和水生正费力地斜靠在墙角等她们。小航推着小童站在边上,他们的脚下是打好的包裹。
小悦再一次被房东赶出了家门。大昌搀着肖伯,小航扶着水生,小悦推着小童,一行六人跌跌撞撞地沿着长江大堤向西走去。
长江,看起来风平浪静,一艘艘大小船只来往频繁。而这风平浪静之下,是不可避免地暗潮涌动。
人生就象长江,不管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它始终是毅然决然地一往直前。
其实长江更像命运,人生更像那航行于长江之上的来往船只。大的,不管潮生潮起,哪怕逆流而上,都是闲庭信步;小的,留意于风生云动,就算顺流而下,也要小心翼翼。
而小悦她们还算不上船只,此刻的她们更像舢板,在长江中时隐时现,前进已不是主要目标,保住不沉才是最大奢望。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肖伯早年栖身的一个桥洞。
江南之地,水泽之乡,河网密密麻麻地布满着,一条大河像恐怖刀疤一样弯斜过江澄市。
农村向右,城市向左,肖伯当年栖身的大桥就是城郊的接合点。这么多年了,肖伯没想到自己还会再回来。
走着走着,小航、大昌、水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但是谁都没有哭出声,他们依然向前,虽然走得很慢。
肖伯被一脚结结实实地踢中了心窝子,昨天一晚上都在哼哼,但是现在他一直沉默。
乞丐有乞丐的坚强,再大的疼痛也只会埋在心里。因为自从他们跪下膝盖或者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很难有人会再在意他们,只有自己才会心疼自己,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小悦推着小童走在最后,她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伤感。当上一次她差点被朱云龙逼到绝境时,尚需要用几句口号来给自己助威。
而今,她更是不拿苦难当回事,就连那一两嗓子壮胆的豪言都免了。
苦难,不过就他妈的是个缩头乌龟,本姑娘不拿个石碑压上你千年,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奴役命运的勇气。
生活,就是他奶奶的倔强蠢驴,一块破布蒙着驴眼,我不拿鞭子抽,你就得给我战战兢兢地围着转。
小悦他们到了桥洞后,发现这里还是蛮宽敞的。只是冬季临近,不知道穿桥而过的北风,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做太多地驻留。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前还是要先安顿下来。
与大自然已有太多亲密接触的小悦们,把这个桥洞设置成一个小家还是易如反掌的。
他们找来一些废纸废料先垫在地上当褥子,再将随身携带的席子一铺,一个家的雏形就有了。
他们站在边上看着这个暂时可容身的地方,一个个脸上都有了笑意。
家,是可以放“心”的地方。在这一群生活的坚强者面前,苦难,你只能苦笑,因为微笑已属于他们。
出门奋斗的人认为被打是在所难免,受伤也是司空见惯。但是小悦不这么认为,她很是相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那句话,她把剩下的钱在附近的小诊所买了些跌打药给水生和肖伯服下。
几天后水生渐渐恢复如初,而肖伯则是日益严重。
住进桥洞的第二天,小悦就带着小航重新去乞讨。伤势稍轻的大昌留下来照顾水生他们。
当水生和大昌他们身体复原后,仍旧留在桥洞里,而没有和小悦一样去乞讨。
其实,照顾人本不是大昌的强项,留在桥洞里也不是水生的本意,只是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的赚钱生涯中,他们充分体会到了那种通过双手养活自己的充实,正渐渐尝试着忘记那段堪称难以回首的往事。
现在,他们虽然有了对生活的更大期望,多了对苦难的更大蔑视,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再回头。
人,都是有尊严的,但是叫花子的尊严在他们眼里是最底层。
小悦没有指责水生和大昌。也许他们比她要大,但是在他们的心里,包括小悦的心里,带他们走出困境已成了小悦的另一个使命。
如此一来,六个人的吃饭问题却只能由两个人来解决。
事实上,小悦的想法又和水生有多大区别呢?她也不愿意再回首,只是她更现实一些。
但是现实归现实,她乞讨的时候已少了许多理直气壮。再加上肖伯的身体越来越差,需要更多的药物。因此,他们讨的钱越来越少,吃的也就越来越差。
肖伯好像知道自己要油尽灯枯了,他越来越喜欢说话。
小悦也曾想过再去找厂服叔叔他们帮忙,但是肖伯拦住了她。
厂服叔叔也许还要困难,可能他是拖家带口的,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说是形只影单,尤其是我这个老头子,更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