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虞菲、挽诚还是初来岳阳楼,正在里外参观,乍然听到这般变故,亦是各自吃惊。徐雁说得很清楚,顾夫人并非“病逝”或者正常死亡,而是“被害”!
许多人知道岳阳楼就是烈阳的地盘,顾夫人的死,是否因为遭受烈阳的牵连?
烈阳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可见的血丝蹿上来,汹涌的炎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眉心紧皱,吩咐道:“这几位是我朋友,都要假如岳阳楼,徐雁、唐宇你们好生招待——家里房间不够,把旁边的房屋一并买下,再请工匠打通改建。”
说着,随手递出去两张金票供他们用度。
徐雁连忙双手接了,看见金票上的数字,手里还颤了颤。不过想到这是公子对自己的第一个考验,早忘了紧张,连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烈阳心急火燎,吩咐完家里事,缓了口气,才对冷千霜道:“楼上有内外套间,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先上去休息。”
冷千霜原来住的屋子,已经改成了大通铺,成为三名学徒的住所。至于她睡外间还是睡里间,烈阳都不在意。
咳咳,漂亮妹子主动睡上自己的床,你在意?
“唔,好。”冷千霜现在乖巧得很,烈阳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烈阳说着就要出门,陆雨唤了他一声道:“追踪查案我擅长,我与你同去。”
这个理由烈阳无法拒绝,何况身边也需要一个足够强硬的战力。烈阳点头答应:“那就有劳了——虞菲,照顾好冷姑娘。”
又看向挽诚:“岳阳楼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
劫镇以西八十里处,有劫谷西麓的山峦延伸,此处有连片的竹林,春雨过后,便比赛似的蹿着长,青翠欲滴,满目葱葱郁郁。
顾家村便正在这山峦竹林之中,环境十分清幽。
春节才过没多久,本该是一片喜庆的村落,却传出些敲敲打打的哀乐,沿着上山道路进入村庄,没走几十米,便可以看见一处农家小院,院门外摆了个半米高的木牌,上头用毛笔写了“当大事”。
院子只有一米高,用竹篱笆围成,里边搭起凉棚,架起的白纱帐子里,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停了一具遗体。
有披麻戴孝的晚辈,正跪在蒲团上守灵,一侧的八仙桌边,坐着四位乐师,正演奏着凄凉的送丧旋律。
村子里还有穿戴甲胄的兵将,正在进行寻访,顾家夫人死得蹊跷,程煜将军下了死令,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竹林外,一片雪白飞翼俯冲落下,伴随着一抹细微的空间波动,被收进了虚界当中。烈阳穿着黑衣白裘,陆雨则是习惯的绣竹白裙,一齐抵达了顾家村。
村口处有兵丁巡查,见了两人,便依照惯例上前问询。许多江湖侠侣都是如此打扮,蹭个“南阳北雨”的热度,大家都见怪不怪。
谁曾想,眼前这一双男女,竟真的就是星尘大陆上赫赫有名的烈阳、陆雨!
陆雨有伪装用的身份牌,并不担心。烈阳则是取出“李阳”的身份牌,并游侠将军的信物。
兵丁见了信物,哪里还敢阻拦?
烈阳、陆雨快步走进,来到了顾雪家的院子前。
“是被人重击后脑而死……”烈阳施展地玄上境的魂力,隔着十来米便看穿了死因。顾夫人浑身上下,就只有后脑一处伤口,伤损程度足以致命。
他想起那日在糖饼铺子前,顾夫人担心女儿的模样,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犯错的是她男人,欠了巨额赌债,逼得要卖女儿。
顾夫人对顾雪的感情,是无须怀疑的,偏偏这样一位母亲,竟遭人毒手!
而自家的小侍女,正披麻戴孝,跪在遗体前一动不动。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
她就像没了魂魄,神情委顿,目光时而散漫,时而汇聚。总想着在视线清晰之时,能看见母亲的笑脸。
但是透过灿白的纱帐,能看到的就只有母亲惨白的脸。
顾雪已不知留了多少眼泪,几日夜的不眠不休,把原本充满活力的小侍女,折磨得憔悴不堪,看一眼便觉不忍。
“……”
烈阳很犹豫,不知如何去面对,恰好看见一位头领模样的兵大哥路过,便上前请教。皆是编制内的将领,很快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元宵节当日,刘剑龙在日落之前从顾家村接走了顾夫人,顾夫人在劫镇住了一晚,在正月十六的早晨,由周海驾驶马车送回顾家村。
周海的说法,是亲眼目睹顾夫人拿着布匹等杂物进了村子,但经过走访调查,当天早晨并没有村民看见顾夫人返回村庄。
不过,却有早起劳作的村民,在村口外留意到了周海的马车。或许是竹林遮掩,无法看清是否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经过仔细勘察,在村口竹林里,发现了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也就是说,村口的竹林,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蹊跷的是,顾夫人的尸体是在另一条道路旁边找到的。距离顾家村有十余里,压根就不在一条路上。
而周海送完顾夫人之后,立刻折返,去其他方向的村庄送货,皆有人证物证。
从时间线上推算,可以排除周海抛尸的可能——不过并不排除是由周海将顾夫人杀害,再由其他同伙将尸体运到十余里外。
烈阳听得云山雾里,摇摇头,很难理清头绪。
继续交流,得知当天早上并没有其他明显目标离开顾家村,假如顾夫人死于村口竹林,凶手是如何抛尸十余里外?
——
“你怎么看?”烈阳驻足村口,凝眉苦思。
陆雨的思维活络,先试着分析道:“先罗列可以确定的事实——你的学徒刘剑龙,在向顾雪献殷勤。”
此事不难看出,烈阳的视线找到了刘剑龙的身影,他正站在顾家院子里,目透怜惜的看着顾雪。
“周海没有作案动机。”陆雨接着道,“也没有抛尸时间。”
“顾夫人的尸体,并非在正月十六当天被运送到十余里外,而是在不为人知的某个时间,由凶手完成了抛尸。”陆雨的罗列看似没什么新奇之处,但是说着说着,总感觉出现了某个头绪。
烈阳深吸一口气,扫眼看向竹林:“这村子那么小,村里还有那么多狗——藏在竹林里,恐怕很容易被找出来吧?”
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避开了村民?
哪怕是陆雨多智,遇到如此蹊跷的凶杀案,也一筹莫展。
“或许……”陆雨沉吟良久不得解,另做尝试道,“我们的切入角度有问题,此案的动机,不一定就是要对付你”
“嗯?”烈阳凝眉。
劫镇风云汇聚,皆因烈阳而起。鸿胪寺之会后,诸多矛盾进一步发酵,这时候发生在劫镇的命案,烈阳默认是某方势力针对自己所展开的行动。
“不对付我,那是对付谁?”烈阳看向顾家院子,经过陆雨的引导,心里有了猜测,“对付雪儿?”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好对付的?
或者是她爹又欠了赌债,被债主报复,顾夫人才遇害?
这么一想,可能性还真的比较大。
陆雨初来乍到,一时也没有证据,想到案件的一些细节还存在逻辑矛盾,只好暂时作罢:“你的小侍女伤心欲绝,还是先安慰安慰吧。”
陆雨看得出来,烈阳对顾雪的情谊绝非寻常主仆——想也知道,烈阳刚到劫镇时是个什么状态,全靠顾雪陪伴,才度过了最初的难关。
“嗯……”
烈阳轻叹一声,这才整理衣衫,走到了顾家小院近前。
院门处摆了张桌子,收取些丧礼——烈阳曾到阵亡将士家中抚恤,自然懂这一套。并不吝啬的取出三枚灿然生光的金币,呈一叠摆在桌面。
他和陆雨在村里左右走动,早吸引了许多人注意,原本还以为只是路过的江湖人,没想到竟和顾家有关系。
三枚金币,是普通人家一年甚至几年的开销,如此手笔,让那桌后的老者惊得瞪直了眼:“公子……敢问公子尊姓?”
烈阳把三枚金币推到老者面前,嘴里轻轻道:“李阳。”
他出声很小,本不该传远。但是三枚金币的丧礼,足以镇住左右之人,让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因此烈阳发音虽轻,却让很多人听得一清二楚。
哀乐之中,许多人窸窣议论——
“是李阳?”
“岂不就是花十金买下顾三妹的那位?”
“原来还以为老顾吹牛皮,看这光景,竟然是真的!”
“啧啧,顾家闺女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卖入这般好人家。”
再聊几句,李阳的诸多事迹又被搬了出来。
“话说,李公子该不会是看上顾三妹了吧?”
“也有可能,但你看院子外头的白衣姑娘,那位多半才是李公子的正房夫人——不过话说回来,顾三妹能给李公子当个小妾,也十分不错了。”
村里的八卦议论,向来没什么讲究,哪怕是在别家的丧事之上,也总有长舌之人。形容憔悴的顾雪本已无心他顾,冷不防听到“李公子”等字眼,连忙凝眉细听。
又才听到“李公子给丧礼三金”的字句。
她久跪的身子兀的轻颤起来,努力的克服躯体的僵硬,回眸一顾,果然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霎时间泪流满面:“公子,公子你终于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