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回到顾府之时，已有太医等候在侧。因老太太尚且病着，一直没见好，乃是三房太太闵氏和四房太太钱氏在招呼。
闵氏性子懦弱，行事畏缩，只静静坐在一旁，全靠钱氏招呼。见顾长言和顾长宁回来，二人都松了口气，钱氏忙上前说：“这位是白太医，端惠长公主恐你昨日受了惊，特意让他过来给你瞧瞧的。”
“有劳公主挂心了。我倒是不曾受什么惊。”
眼见顾长宁似是要拒绝，顾长言忙道：“还是看一看吧。也是公主的一番心意。”那东西可作用于兽，也可作用于人。顾长宁骑了半天，与那马近身接触，谁知道会不会有事？顾长言每每想及此总有些心惊肉跳。
白太医也道：“臣既然已经来了，若不看看，只怕不好回去同公主交差。”
话说到这份上，他有已经等了这许久了，顾长宁哪能再拒绝？白太医看诊得十分仔细，三指按在顾长宁的寸关之处，左手完了换右手，又细细问了顾长宁好些身体感知问题，这才罢休，笑着说顾长宁没事。
顾长言也是松了口气，亲自送了白太医出去。顾长宁留在房内同闵氏钱氏说话。闵氏话不多，大多是看着顾长宁和钱氏说，只偶尔问道她才应和两句。
“二姐姐下月就要出门子了，四婶最近恐忙得很，长宁好几次想去找四婶说说话，又怕给你添乱。”
顾长宁开了这个头，钱氏神色也松散了些，“哪能啊！如今该办的都办的差不多了，你若来了正好，也可陪莹姐儿说说话。她出阁在即，心里紧张得很，先如今日子就要到了，也不好让她出门散心。有你们姐妹间一处玩闹，她也能开心些。”
“那敢情好，我无事便去找二姐姐。听说二姐姐画的一手好丹青，早就想去偷偷师了。趁二姐姐如今还不曾出阁，我可得动作快些。等往后二姐姐出阁了，怕是就不那么方便了。”
钱氏呵呵笑起来，她哪里听不出顾长宁语中的善意，心中不免又有些惭愧，收了笑叹道：“老爷常说，往常大哥在的时候，最是看顾他们这些兄弟。他才学不高，又在科举上屡败。多得大哥的帮助才在族学立足。只可惜，当年大哥去世，你们……老爷只怪自己无能，帮不了你们。”
钱氏说的真挚，这也是实话。顾长言和顾长宁二人也都是知道的。四房人微言轻，不说完全不能与陈家对抗，便是他这庶子的身份也奈何不了陈氏这个嫡母。余杭三年，四房也常捎些东西来，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却是一片心意。
“四婶说得哪里话。这怎能怪得了你们？我还没多谢你和四叔总想着我们，三不五时的给我们送些东西呢。我记得四婶给过我自己做的一条手链子，我喜欢的很，只可惜后来不小心磕坏了。我心疼了好长时间呢。四婶哪日得空，不如再给我做一个吧！”
那手链子没什么稀奇，长房偌大家财，顾长宁打小什么没见过。她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把话头支出去，也是借机表明想同他们亲近的意思罢了。钱氏十分欢喜，接连应了，思忖了一番，又道：“你知道我同你四叔膝下无子，就得了莹姐儿这么一个闺女。如今她要出门，按理是要兄弟背她上花轿的。不知那日长言得不得空？”
顾长宁佯怒，“四婶这话可就说错了！二姐姐出门子这么大的事，哥哥便是没空也得有空！再说了，如今这府里几个兄弟之间，就他为长，合该他送二姐姐出嫁。四婶是长辈，若还有别的差遣，也只管唤他！”
顾长言行二，但因二房的顾长行年幼早夭，再往下便只有他了。
这话钱氏听得熨帖，满脸喜气。顾长言挑了帘子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笑骂道：“你倒是好大的排行，真会使唤人。拿我去讨四婶欢心。”
顾长宁压根不怕他，冲他吐了吐舌头。顾长言噗嗤一笑，转而同钱氏说：“她惯常爱借花献佛，偏还要把功劳都算自己，显得多能耐。不过，阿宁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四婶是长辈，有什么事，直接同我说一声便是。二妹妹出门这样的大事，我作为兄弟的，哪能不送嫁。”
要说兄弟，虽没有亲的，但堂的也有好几个。只是没有人能与顾长言相比。顾长言如今名声大噪，有他背顾长莹出嫁，更有分量。
钱氏喜得一双眼睛都差点眯了，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自然什么都为她打算。
闵氏却有些着急，女儿曾和她说，让她对顾长宁兄妹俩好一些，多走动几次，这联系多了，关系近了，对她们只有好处。可是……可是她没有这个本事啊！
她也想帮女儿，可是眼见钱氏三两下就和顾长宁有说有笑，她却做不到，她连话题都不知道怎么扯，更害怕说得不好适得其反。但听得余杭三年，四房还送去过不少东西，她却从来没想起过这对兄妹，一时又羞又臊。再听得顾长莹的婚事，便更是艳羡。
刘家虽非大富大贵，却是翰林世家，素有美名。可她的女儿呢？长萍比长莹还大上两岁，如今却还不知道着落在哪里。这般想着竟是越想越心急，面上就露了出来。她自己尚且没察觉，其他三人都瞧见了。
顾长宁与顾长言对视了一眼，都没戳破，二人同钱氏又说了两句，便送了钱氏出去。见钱氏走了，闵氏也不好多呆，便也提出告辞，却被顾长言拦了下来。
“有件事想同三婶商量。”
闵氏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啊？你说，你说！”
“大姐姐夫孝三年如今也过了吧？我有一好友，乃是在余杭书院读书时的同窗，与我一科的举子。家里算不得大富，却也是乡绅，颇有些恒产。他是家中幼子，年二十二。因他立誓要考取功名才肯娶妻，已经尚无婚配。我与他相交多年，也算投契。他的人品学识都不错。这次春闱，只需他如常发挥，进士科是能中的，只是一甲恐难。”
闵氏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要说给萍姐儿吗？
顾长言直接将话说白了些，“不过，殿试后尚且还有庶吉士的考试，他当是能过的。若过了便可入翰林院，留在京里。这样一来，大姐姐便是嫁过去也还在京里，不会离三婶太远。”
闵氏这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这样的条件确实不错。不是寒门，又有学识。若是留在京中任职，父母都在余杭也管不到。顾长萍嫁过去便是当家太太，可掌权做主。闵氏怎能不动心？尤其这些日子，她也到处托人相看。可顾长萍有过一次婚配，自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之后，找上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家，她想起来都有气。竟还有四十来岁可以做顾长萍父亲的鳏夫！
她怎么能让女儿落到这种地步！
闵氏高兴地快要哭出来，可转而又有些担忧，“那……那他会不会……会不会嫌弃萍姐儿名声不好！”
“三婶多虑了！大姐姐哪有名声不好。所谓的克夫不过是无稽之谈。本就是他自己大雪天的还要出去跑马这才摔了，怎么怨得了大姐姐。何况那会儿两人又未曾成婚呢！大姐姐还为他守了三年孝。这事我那好友也是知道的，还夸了两句大姐姐的坚贞孝义呢。三婶也别多想，没得你的允许，我哪里敢自专，也不过是旁敲侧击了几句。我瞧着他话里的意思也是愿意的。若是三婶也愿意，我再去和他挑明了说。”
闵氏欣喜若狂，“好！好！”只说了两个好字，眉宇又蹙了起来，“现今没几天就要春闱了，是不是有点赶。他……他也来不及写信回家告诉父母吧？”
顾长言微愣，差点失笑，“三婶，若是能成，自然也是等他高中之后再定。”
闵氏急了，“可是……他……他条件不差，若不在高中前定下来，等他高中后，求亲的只怕更多。到时候他未必就看得上萍姐儿了！”
不是闵氏妄自菲薄，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女儿不好，只是这些日子想看下来，有意同顾长萍结亲的人实在多有不堪，她这是怕了啊！
只是这话便是让顾长言也有些不喜了，顾长宁忙拉过闵氏道：“三婶！咱们家即便不是国公府了，但底子还在。大周四大豪富之家，不是说说而已。再说，哥哥如今乃是天子学生，春闱后说不定便是状元。”
虽说是说不定，但确实一定了。不说顾长言本身才学就很难得，这后头还站着皇上呢！谁人敢比皇上的学生厉害？
“世家嫡出，状元郎的妹妹，便是嫁给他，那也是低嫁，看重的不是其他，只是他的人品。再退一步，不看这些，单看大姐姐。大姐姐是不太出门应酬，没有去过贵人家的花会，更不曾参加过那些小姐们的诗词大品。但大姐姐的才学却不比她们差。若说如今京城传扬的几大才女，可还不一定能敌得过大姐姐。”
没有觉得自家儿女不好的母亲，被顾长宁这么一说，闵氏也觉得顾长萍是最好的，连连点头，“你说的对！萍姐儿不论才学也好，样貌性情也罢，都是配得上的。”
顾长宁又道：“三婶也别急，哥哥如今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问问你的意见。这婚姻大事，自然要慎重。等春闱过后，让哥哥找个时间，将男方约出来和大姐姐见一见，若两个人都满意了才好。三婶也想让大姐姐找个自己可心的人不是吗？”
“对！你说的都对！”
顾长宁这才舒了口气，又说了些如此这般的话，送了闵氏出去，回头与顾长言相识叹气。
顾长言道：“我瞧着三婶这样子……这事你抽空和大姐姐说一声吧。还是她自己做主得好。”
顾长宁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