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园,是一座向下的斜坡。坡底立着一间大屋,十分气派。魏伶卿指着房门,心有余悸地说:“房里有一条地下密道,密道中有机关,不易察觉,一旦进入密道,入口就会封死,若非我略通阵法,怕是早已命丧其中了。”
田济丰不失时机地献殷勤:“‘二小姐’莫要忧心,一会儿我走在你前面。”
“那就有劳了。”魏伶卿春风化雨地一笑,简直要把田济丰的魂都给勾去。
进了房屋,果然如魏伶卿所言,墙上开了一个洞,洞里是向下的阶梯。除了房门和这个洞之外,房中连窗户都没有。
“看来这条密道是深入山庄的必经之路。”白水集道。
“我看未必。”陶胜均走到内墙前,用指关节轻轻叩了下墙面,“我在屋外时就注意到了,这间屋子的墙并不厚。”
“那还不简单?”索江涯抡起板斧对着墙就劈,秋老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嘭”的一声,板斧弹飞了,索江涯被气浪掀倒在地,虎口震裂,满手是血。
秋老叹道:“以‘集宝盆’的阵法造诣,怎会让我等轻易破墙而出呢?‘怒’长老实在是鲁莽了些。”
“这事儿怨我。”陶胜均走到索江涯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索江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缠在手上:“无妨,一点小伤。”
还是秋老在最前头,率先进入密道。索江涯紧随其后,后面是田济丰与魏伶卿。见魏伶卿走进了密道,白水集赶紧拉着荀芳惠跟了上去。陶胜均扶着眼盲的丰启桓走在最后。
正如魏伶卿所说,在所有人都进入密道之后,入口两侧的墙自动合拢了,密道十分昏暗,仅在两壁有几盏微不足道的油灯。密道十分狭窄,抬手能摸到顶,平伸两臂能触到左右两侧的墙,让人倍感压抑。
“‘二小姐’,不知密道中有何机关?”白水集问。
“顶上、脚下还有两侧的壁上会出现一些利刃,令人猝不及防。地方狭窄,也不便躲避。”
“那我们这么多人岂不是更糟?”
“其实人多人少并没有多少区别,毕竟密道就这么窄,前后躲避终究还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闪避。”魏伶卿道。
白水集反驳道:“怎么会没有区别?利刃袭来,向后退时就能争取到反应的时间。人一多,前后必定互相阻碍。”
“那么大家可以前后离得远一些,免得来不及反应。若还是害怕,我可以触发机关打开入口,你退出去便是。”魏伶卿此言似有羞辱的意味。
田济丰讥讽白水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击败了‘聚灵郎中’吗?怎地如此胆小?‘二小姐’可是足足在密道中被困了一日呢,她都尚有勇气再闯密道。我看你还是护着媳妇出去好了,免得被利刃割伤。”
听田济丰如此说,三位首座惊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聚灵郎中”可是八大帝皇之下的江湖第一高手,若白水集真的击败了他,岂不是比“秋风剑圣”还要厉害?
“你这人……”荀芳惠气不过,正要替丈夫出口气,白水集却握了下她的手,讪讪地笑了笑:“‘二小姐’所言极是,前后距离远一些就行了,这么简单我居然没有想到。我这人反应比较慢,我看前后距离十丈比较合适,靠着微弱的亮光刚好能看见前面同伴的身影。”
田济丰哂笑道:“我们八个人,前后距离十丈,队伍就有七十丈长,这密道还不知道有没有七十丈呢……”
魏伶卿道:“密道倒是极长,在山庄地下盘绕,我昨日深入差不多足有一里,依然没看到尽头。所幸利刃都不长,因此安全起见,大家还是两两并行吧,这样队伍不会拉得太长,彼此也有个照应。”
索江涯表示赞同:“也好,我与剑圣在头里,遇到利刃也可及时提醒大家。”
田济丰巴不得和魏伶卿并行。白水集和荀芳惠夫妻二人舍不得分开。丰启桓眼盲也正好需要另外一人照应。于是,八人分成四对,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前后拉开距离之后,魏伶卿靠近田济丰,小声问道:“田道友,我看你虽然白发,但面容却很显年轻,长相不丑,也不驼背,为何要起个‘铁秤砣’的名号呢?”
美人离得如此之近,田济丰似乎都闻道了魏伶卿脖颈处散发出来的香味,不禁心猿意马,也凑到她耳边回道:“这与我的功法有关。我的武器是盾,又修炼了一套坚实类心法,一套耐久类心法,所以防御极高。不是我自夸,高境八品以下的人恐怕都难以伤到我的筋骨,再加上我还有宝甲和防御性法宝,呵呵,相信那什么‘利刃’也不足为惧。防御能力这么强,为免别人叫我‘铁乌龟’、‘铁王八’之类的,我就先给自己起了个‘铁秤砣’的诨号。”
“原来如此。”魏伶卿点头笑道,“‘铁秤砣’,果然听上去就硬梆梆的。”
田济丰见魏伶卿并未反感自己靠得如此之近,心中更是悸动:“我本想叫‘铁金刚’来着,可是《清微榜》上‘千臂金刚’成名已久,没办法,只能换个名号。”
“坚实类心法与耐久类心法……能精通两门心法的高手可不多见,怪不得能在《清微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呢。”魏伶卿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田济丰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谬赞了,不过是榜末几名而已,哪里比得‘二小姐’高位?‘二小姐’的符术独步天下,田某可是仰慕已久了。”
魏伶卿两指夹出一张符来:“今日就以符咒将你的防御能力再提升一层!”
田济丰自然大喜。
这时,密道里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磨刃声。八人闻声全都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那声音似乎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
“大家小心了!利刃要来了!”魏伶卿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秋老与索江涯忽然闪身左右让开,一道明晃晃的白刃贴着地面从两人中间穿过。索江涯喊道:“地上来了!”
利刃的速度并不算快,加上每两人之间有足够远的距离,所以这道利刃没造成任何威胁。掠过“喜”、“惧”两位首座之间以后,白刃又忽然没于地下,消失无踪。
“那好像不是气波之类,而是实实在在的金属刃!”荀芳惠惊道。金属刃,莫名其妙从地下钻出,又神秘莫测地消失不见,太奇怪了。白水集还特意蹲下检查了一下地面,没有任何缝隙沟槽。
前面索江涯又喊:“右侧墙上!”
又是一道白刃袭来,白水集眼疾手快,端起青龙戟戳向白刃,“叮”的一声,火星四射,白水集只觉戟上传来一股惊人的推力,他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天呐,好大的劲儿!”他诧异道。
“那白刃怎么不见了?”荀芳惠左右环视,刚才白刃弹飞之后就没再落地,再次神秘地消失了。
魏伶卿解释道:“利刃看似金属,其实本质还是法阵的攻击手段,并非实体。”
“头顶!”“左侧!”这回是秋老与索江涯同时出声提醒。
接下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利刃一道接一道,有时甚至三道同时来袭,间隔越来越短,而且位置多变,靠简单的言语已经难以描述清楚,甚至最前面的两人话还没说完利刃就已经到后面的人面前了,秋老只得让大家自己当心。
不仅如此,利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白水集只怪刚才“十丈”的距离还是说少了。荀芳惠被他挡在身后,手中抓着青龙戟柄,由白水集带着一起闪避。若实在有躲不开的,白水集就用戟刃给挑飞,在已有防备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站稳的。
八人之中,最狼狈的就数丰启桓了。他双目失明,单靠耳听刃响根本来不及,陶胜均自己也得闪躲白刃,有时也顾不上他。一连串白刃袭击过后,丰启桓手上丢了根指头,小腿被削掉一块肉。
好在白刃来袭的频率减缓,丰启桓连忙道:“不行了,我得退出去了。”
“我送你出去。”魏伶卿身形飘逸,疾速冲到丰启桓身边,拉上他往入口处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入口处传来了石门移动的声音。
可是,白刃再度开始密集起来。这一轮白刃的数目比前番更多,就连秋老这般高强的人都无法全部避开,不得不频频用武器挑飞白刃。
魏伶卿返了回来,她身轻如燕,或攀顶倒立前进,或附壁伏身而行,青丝与衣摆一起在空中飘荡,所过之处留下阵阵幽香。
陶胜均忍不住称赞道:“‘二小姐’好身法!难怪能在这密道中坚持一天呢!”
“白刃时缓时急,急时切不可冒进,缓时再往前行。”魏伶卿说着,落在了田济丰身旁,双手分别将一张符咒贴在他的背上,“田道友来打头阵,我在你身后以符咒相助!”
田济丰一听魏伶卿还会紧跟着他,魄力大涨,举盾冲到了最前面。魏伶卿给他贴的两张都是防御类符咒,一张是增强功力护体能力的“灵盾符”,另一张是增强躯体强度的“坚韧符”。田济丰身前有坚实大盾,头顶飞着防御法宝,身外有功力护体,身上穿着宝甲,他默运坚实类心法,再有两张防御符咒的加持,简直是一个修真者能够达到的防御极限了。
正好,正前方地面上袭来一道白刃,田济丰不闪不必,以盾相迎,“砰”,白刃撞在盾上发出一声脆响,竟炸裂成粉消散了。田济丰大笑:“不过如此!”接着,他也不管白刃是从何处袭来了,手持盾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连秋老都由衷地赞叹:“好惊人的防御力!”
后面的同伴们正要跟上,田济丰却停了下来,盾牌前面白光连闪,“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看来又是一波密集的白刃来袭。白刃虽然伤不到田济丰,不过力量却很大,使得他不得不将盾牌杵在地上,以肩膀顶住,如此才能不后退。
本以为白刃密集之后又会疏缓,可谁知这一波持续的时间很长,许久都不见有趋缓的迹象。在白刃的连续冲击之下,田济丰渐渐顶不住了,开始慢慢向后退。众人一看情势不妙,连忙上前相助,六人一起发力,推着田济丰往前走。
白刃完全没有变缓的意思,从上方掠过的白刃甚至已经密集到将整个密道都照得通明的程度。盾牌前不断迸射的白光更是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突然,似有一块石子崩到了田济丰脸上。田济丰纳闷,密道中分明干干净净的,哪来的什么石子?还未等他想明白,脚踝处就中了一道白刃。幸亏他防御力惊人,白刃依然无法对他造成损伤。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东西压根不是“石子”,而是盾牌的碎片!
“不妙!”田济丰立即收了武器,道道白刃瞬间击中了他,还有不少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后面的人猝不及防,秋老、白水集、索江涯都受了伤,幸而伤得不重,身上添了几处伤口而已,田济丰自己倒是没事。
“你怎么突然把盾牌收了?”索江涯怒道。
“再不收,我的宝贝盾牌就要被切成碎片了!”田济丰一边说着,一边举臂抵挡白刃。白刃打在他身上“嘭嘭”直响,他全身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淡光,这是防御法宝的功效。
索江涯啼笑皆非:“盾牌比性命还重要?再说你收了武器,就得靠法宝顶着,法宝被切成碎片你就不心疼了?”
田济丰振振有词:“防御法宝易寻,但趁手的武器难得,尤其是我这种偏门的武器。法宝碎了,再买一个方的、圆的都好使;可是盾牌碎了,就算你把板斧给我,我也不会用啊!”
“那就趁着你还能扛得住,赶紧冲出密道!”魏伶卿抬手又给田济丰贴了一张符,顿时,田济丰身上的光由白转黄。
“金身符!”田济丰欣喜地喊了一声,弓起身就往前冲。巧的是,这波白刃的势头终于缓和下来,因此击中田济丰的白刃不多,所以向后的推力也就不似刚才那么大了。
没有大盾抵挡,后面的人就危险了。田济丰挡下的白刃毕竟有限,其他人也无法像他那么“硬”,大家只得再次拉开距离,靠反应来躲避漏过来的白刃,而且不敢再两人并行。
可是,此时白刃的速度比之前两人并行时已经快了不少,十丈的距离根本不够,于是一行人把间隔拉开到二十丈。
到底是“四圣天师”所制的符,效果就是不一般。通常情况下,“金身符”抵挡攻击的时间很短暂,最长也只有数息的工夫。可魏伶卿贴的那张符,田济丰都走出去几十丈了依然还在起效。而且魏伶卿丝毫没有上前补符的意思,依然和田济丰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看来那张“金身符”还能继续顶一段时间。
“幸而有田兄在,这次一定可以闯过密道了!”魏伶卿高兴地呼喊。
前头弯路墙后隐约传来田济丰得意的笑声:“哈哈!能为‘二小姐’效劳,田某甚感荣幸……”
后面的白水集冷笑不止:“那家伙都忘记此行为何而来了。”
忽然,魏伶卿尖叫一声:“当心!”紧接着,大量白刃从弯角处袭来。众人忙不迭地翻腾躲避。这就奇怪了,有田济丰挡在前头,根本不会漏过来这么多白刃。再说白刃都是贴着四面石壁来袭的,随着密道转弯,白刃也会转弯,况且之前已经过了好几个弯了,都和直路一样轻松。
索江涯慌乱之间被白刃削中了肩膀,刮掉了一层皮去,火辣辣的疼。“‘秤砣’老兄!你怎么搞的?”他宏亮的声音仿佛在密道中响起个炸雷,怕是前后几百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偏偏田济丰就好像没听到似的,不予回应。
秋老心中一沉,连忙追过拐角,前方密道中哪里还有田济丰的身影?他第一个念头是莫非田济丰已经死了?但是周围也没见尸首啊。
“前面就是尽头了,快走!”魏伶卿从秋老身旁飘然而过。若不是她提醒,秋老还没注意到,远处果真有一扇小门。白刃就是在小门前的壁上冒出来的,只有在白刃出壁的瞬间,才能隐约照出那扇小门。
那么,田济丰是已经冲出小门去了?那他理应告知大家一声。再说想出密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魏伶卿在小门前的两壁前停留了片刻,然后在两壁上连点数次,才破除机关打开了小门。一行人接连从小门蹿了出去,总算是逃出密道了。
没有时间给众人思索田济丰的神秘消失,密道外是一间灯火通明的石室,对着小门的墙上嵌挂着一把铁椅,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体形肥硕,穿着一身耀眼的金色衣服,在宽大的椅子里堆成了一坨肉。他天灵盖顶扎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周围一圈都是光溜溜的。一对倒八字眉,一双吊角眼,一颗蒜头鼻,一张大瓢嘴,嘴上还有两撇细细的卷尾胡。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通过了密道。”大胖子懒洋洋地开口,“欢迎光临我这‘天刃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