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秋’长老?”白水集问大胖子。
大胖子没有答话,而是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把手伸到背后,掏了半天,竟拿出一根油油的鸡腿,堂而皇之地当着众人吃了起来。
索江涯额上青筋直冒:“你这厮好生无礼!也罢,管你是不是‘秋’长老,都得受死!”他抡起板斧向铁椅劈去。大胖子反应迅速,一拍扶手,椅子立即上升了一大截,板斧劈了个空。
大胖子居高临下,冷眼俯视着众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好多年没有人吃过我做的菜了,今日算你们走运,我将向诸位献上我的厨艺,尔等死也能做个饱鬼!”
“厨、厨艺?”大家面面相觑。
“废话!我说了,这里是‘天刃厨房’,何谓‘厨房’?自然就是做菜的地方。”大胖子振振有词。
陶胜均笑道:“感情你原来是‘万宝山庄’的厨子?”
“错,确切地说,是‘万宝山庄’的前任厨子。”大胖子好像有点儿死脑筋,说话时摇头晃脑的,“没办法,老大不愿吃我做的菜,说是太腥气。嗨,我倒是觉得他太娇气,你们看那野外的兽类,哪一只不是茹毛饮血?你们什么时候听过野兽抱怨食物太腥气?”
理是歪理,但还挺幽默,魏伶卿与荀芳惠皆是掩嘴轻笑。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个“前任厨子”脑袋不太灵光,与他理论无益。不过,这一点似乎可以稍加利用。
秋老拱手道:“没想到‘秋’长老精通厨艺,老夫佩服。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他们我都不认识,唯独认识你。呐,因为认识,所以分你个鸡腿吃!”大胖子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抛给了秋老,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腰后臃肿的皮肉间掏出一个猪蹄来。
秋老接住了鸡腿,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将鸡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那鸡腿显然没有熟透,透过大胖子所啃之处,可以看见白肉里的血丝。
看见秋老的举动,索江涯哭笑不得地问:“你不会是真想吃吧?”
秋老没回答,而是问大胖子:“不知‘秋’长老如何认得我?我却是对你毫无印象。”
“你是‘秋风剑圣’,长年隐居在霏晴派晚飘山的山谷里,派中弟子都叫你‘秋老’,我说得可对?”大胖子瓮声瓮气地问。
“的确如此。”
“我本是霏晴派的弟子,不过后来成了宗派的弃徒。所以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大胖子的话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要说名门大宗弃徒,不是什么稀奇事。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宗派里总会收进几个不好好修炼的弟子。可稀奇的是,一个弃徒竟然成为了足以和血骨坛四位主事战成平手的四大长老之一!
“秋老,贵宗弃徒之时难道不会废其功法修为吗?”索江涯不解。
“理应如此啊!”秋老也搞不明白。
大胖子接话道:“那得看是因为什么而被弃。我没别的毛病,就是贪吃了点儿。”
“所以霏晴派就没有废去你的功法?”魏伶卿接话后瞅了瞅秋老,“要我说霏晴派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即便这家伙再胖,又能吃得了多少?偌大的一个宗派难道还养活不了?”
“像他这种吃法,还真是养活不了。”秋老冷笑一声,“不仅是霏晴派,恐怕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宗派能养活得了他。”
众人不解秋老此话何意。
“嗨,其实秋老说得也没错。所以被逐出师门,我一点儿也不遗憾。天大地大,总有容得下我吃喝的地方。师父念在我并无恶意,就没废去我的功法,为的是让我遇见危险尚能自保。”
秋老问:“于是你就投身‘大三槛’当了匪徒?”
“没错!辗转多处,还是‘大三槛’容得下我。后来又遇上了老大,老大供我吃喝,还许我做菜,我过得很快活!”大胖子越说越高兴,给人一种非常单纯的感觉。若不是在这“万宝山庄”之中,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简单乐观的胖子竟是“秋”长老?
“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秋老攥紧了拳头。
索江涯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是贪嘴嘛,何至于说‘丧心病狂’?”
“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那肉的气味不对!”白水集道。
“肉?”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秋老手里那根啃了一半的鸡腿上。
秋老将鸡腿抛给了索江涯:“你自己看吧。”
索江涯仔细检查,也像秋老一样凑近鼻子闻了闻,惊得把鸡腿掉在了地上:“这不是鸡肉!好像是……人肉!”
“而且是小孩的人肉!”秋老满面怒色,“那骨头应是小孩的臂骨,被他伪装成鸡腿骨,骨外的肉也只轻轻烤了表面,里面根本就是生的!”
荀芳惠连忙捂住胸口,忍不住想吐。大家这时才恍然大悟,所谓的“腥气”是指什么。
“哈哈哈!”“秋”长老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猪蹄”,“如果不喜欢吃手臂,也别扔啊,这里还有小孩的腿肉,味道更好!”
了解了真相之后,之前他给人的那种单
纯、乐观之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残暴、血腥。
“看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都算是抬举你了!”索江涯吼道,“你在霏晴派就是因为吃人肉才被逐出宗门的吗?你师父居然还私下留手?若是我有这样的徒儿,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哎,别这么说我。” “秋”长老满不在乎,“我在霏晴派时还是挺老实的,不敢这么生吃人肉,我是因为吃了死尸的肉才被弃徒的。”
“呕……”这下荀芳惠真的压不住了,干呕连连。
“吃死尸肉就不是生吃人肉了吗?难道你还想直接啃活人不成?”索江涯怒极,“秋老,你回霏晴派后可得好好查一查当年这家伙的师父是谁,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我下山时误将一块人尸认作猪肉,所以才吃了两口。师父也挺无奈的,已经将我逐出宗派,你们就莫要为难他了嘛。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穿肠而过、化成粪土了,上哪儿查去?”
“你……你把你师父给吃了?”白水集大惊。
“师父那么疼我,我又不忍与他分离,这样不是挺好?宗派里以为他是下山办事时为宗派而殒身,还为他举行了丧葬仪式。在我这儿他已然化成了我身上的肉,我们师徒二人永不分开,多好!” “秋”长老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
索江涯气得将两柄板斧碰得“嘭嘭”作响:“这种疯子,剁成肉酱都不为过!”
“对了,我这确实有肉酱。”“秋”长老从铁椅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惊天动地,“本以为你们都会在快刀密道中被切成肉丁,没想到居然冒出来一个那么硬的家伙……正好,给你们做道好菜,免得你们空腹上路!”说着,他在某处跺了一脚,众人身后的墙壁拱出来一块,旋转过来,原来墙后连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大盆,盆中盛满了血淋淋的皮肉。
荀芳惠尖叫一声,扑在白水集怀里。
“那……难道是田济丰?”魏伶卿花容失色。
白水集抬起鼻子仔细嗅了嗅,然后安慰道:“莫怕,这盆倒是真真正正的猪肉。”
“这死胖子竟敢戏弄我们!”索江涯把板斧抡得如风车一般,向“秋”长老砍去。
“秋”长老虽然极胖,但身形却很灵巧,在石室四面墙壁上来回蹿跃,边躲边说:“我是说因为那个家伙,你们才活着进入了‘天刃厨房’,我才正好可以给你们做菜。何来戏弄一说?”
索江涯怒吼:“你逃什么,跟我打啊!”
“你们难道不想吃我做的菜?”
荀芳惠忍不住啐道:“鬼才想吃呢!”
“这个简单,我把你们变成‘鬼’不就行了?你们的肉身也别浪费了,干脆把你们都做成菜,留给想吃的人吃吧!”“秋”长老又跳回了铁椅上,铁椅背后的墙面突然翻转,将“秋”长老连人带椅藏在了后面。
索江涯追砍过去,斧头劈在墙上火星四射,震得他两臂发麻,先前受伤的虎口再次开裂。
“不好!”魏伶卿飞身上前,可石墙上连道缝隙都看不见,完全不似有机关的样子。
这时,背后墙壁发出响声,带着石桌的那块墙壁也旋转回去,众人趋之不及,索江涯只来得及掷过去一把板斧。斧头精准地卡住了墙缝,不料墙壁旋转的力量出人意料得大,旋转之势丝毫不止,竟硬生生将斧柄夹成两段。
“哐当”一声,墙壁旋停,又变成不见缝隙的一整面。房内灯火同时熄灭,漆黑一片。
“不会又来‘化骨火炉’那一套吧?”索江涯道。
陶胜均却说:“这回‘炉’里可没有长老了,只剩我们几个。‘二小姐’,你快点儿想想办法呀!”
“我已经在想了!”魏伶卿摸着墙壁走了一圈,叹道,“没发现机关。看来‘秋’长老的阵法水平在我之上……”
“他那个傻乎乎的样子岂会什么阵法?一定是‘集宝盆’所制。”白水集道。
“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把你们做成什么菜好呢?”“秋”长老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但却辨认不出是从何处传来的,“大汉筋肉结实,可以煮后用酱腌一腌,切成肉片,一定很有嚼头!”“大汉”,应该说的是索江涯。
“小伙子的肉软硬适中,可以剁成排骨。”这句说的是白水集。
白水集回了一句:“噎不死你!”
“老头儿的肉肯定又干又柴,倒是一把老骨头还有点用,能炖汤。”
秋老闻言摇了摇头。
“剩下那个男的有点胖,估计肉腻得慌,要不就用来熬油吧!”
陶胜均啼笑皆非:“居然还有脸说我胖!”
“两位姑娘细皮嫩肉,味道肯定香甜可口,可以做成肉馅包子。”
“呸!”魏伶卿和荀芳惠齐齐啐了一声。
“就这么决定了!第一步,扒皮!”“秋”长老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突然落下一道寒光。这道白刃可远比密道里那些要大得多,若非众人躲避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躲我多少招‘扒皮刃’!”
接着,石室六个方向都有
白刃袭来,每一道都足有五尺来长,六人左右腾挪、上下翻飞,无奈地方实在太小,彼此阻碍,幸而魏伶卿趁着碰撞之机给每个人都贴上了金身符。符咒果然功效极佳,被大白刃击中也不痛不痒。只是白刃太过密集,魏伶卿不得不在符咒失效之前及时续贴,长此下去符咒终有耗光之时。
“扒皮刃”果然“扒皮”,四面墙壁飞出的白刃不是削向额头,就是扫向脚踝。从天花板和地面飞出的白刃则似是长了眼睛,专门切向前胸、后背和身侧。即便是身体横摆在空中,白刃也是擦身而过,若没有金身符,怕真是要被削去一层皮肉。
在“扒皮刃”开始的一刻,白水集在荀芳惠耳边说了几个几不可闻的字:“贴近‘二小姐’!”
荀芳惠按他所说,不离魏伶卿左右,发现果然有益处:魏伶卿每次都是先给她续上金身符。
白水集曾试着用青龙戟挑拨白刃,可惜耗费的力气与功力太大,得不偿失。
金身符越用越少,好在“扒皮刃”最终在符咒耗光之前停止了。石室中响起了“秋”长老沉重地喘息声:“第二步,断筋刃!”
白刃发生了变化,缩小成一个光圈,有点像是白玉镯子,在空中四下乱飞。“断筋刃”的速度比“扒皮刃”慢了许多,并不难躲。白水集也尝试戟挑白环,很容易就拨开了。这“断筋刃”分明排在“扒皮刃”之后,威力怎么会这么小?魏伶卿干脆连金身符都不贴了。
很快,众人就发觉了“断筋刃”真正的厉害之处——纠缠。“断筋刃”并不像“扒皮刃”那样从一面石壁飞出,又没入对面的石壁,且不计其数,而是总共就那么几十个,碰到墙壁就会弹回石室中央,两刃若是在空中碰上,也会两下弹开,如此就给众高手预判圆刃轨迹造成了极大的困难。此外,圆刃的飞行轨迹也不是直来直去的,竟会在空中转弯。不愧是“断筋刃”,圆刃总是袭向手筋和脚筋,去而复返,纠缠不休,使得众人不胜其烦。
看来金身符还是不能省,否则一旦被圆刃割伤,就是废去一肢,两肢被废,就等于少了一人。六道金身符用掉之后,魏伶卿无奈地提醒众人:“符用完了!”
“无妨!”索江涯在“秋”长老消失的那堵墙前停了下来,深扎马步,俯身垂首,两手撑膝,全然不顾圆刃击得他身上金光直冒。石室中充满了他低沉而匀实的喘息声,一张一弛之间,仿佛整间石室都在随着他呼吸的韵律颤动。他这是在干什么?
忽而,喘息声戛然而止,索江涯一把抄起脚旁的板斧,双手握柄抡圆了一大圈,狠狠一斧劈在了墙上。
“轰”的一声,石室中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晃动了许久才停下来,连空中那些“断筋刃”都被这一斧头给震落在地,消失了。
“这里和密道入口的那间房屋不同。‘秋’长老需要隔墙发动功力,所以墙上必然没有阵法禁制。”索江涯的声音宏亮而又威严,“也就是说,石室的墙也只是稍硬一些而已,只要攻击力足够,就一定能破开!”说完,他旋身又是一斧,石屑飞溅,墙上果然裂开一条缝。
“你竟敢毁我的厨房!”“秋”长老也生气了,“第三步,剔骨刃!”
随着话音,天花板上接连落下数道锋利的铁闸,将众人隔开。索江涯、陶胜均被单独隔开,白水集与荀芳惠被隔在一起,魏伶卿与秋老被隔在一起。
铁闸浑然一块,与墙面、地面严丝合缝。紧接着,墙面与铁闸上接连不断地冒出许多尖刺,每根刺都有拇指粗细,两尺来长,果真像是要“剔骨”似的朝着每一个人扎去。
现在金身符仍在起效,必须在失效之前找到对策。
“当”的一声,索江涯发现身后的铁闸板凸起了一小块,板后响起了秋老沉闷的声音:“‘怒’首座,你我合力攻击此处,破闸要紧!”
索江涯手起斧落,将那凸起又劈了回去,秋老那边也没停,两人合力攻击了好几次,居然还没击破铁闸。
“不许再毁我厨房!” “秋”长老大怒,“秋老,别看咱俩名号相似,又勉强算是同宗,可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别说,还真是,“‘秋’长老”只比“秋老”多一个“长”字。
“第四步,剁肉刃!”也许是担心铁闸板被破开,“秋”长老这一步跟得很快。每一道隔断内,都有无数白刃从头顶呼啸而下,劈头盖脸地袭来。
索江涯发觉闸板另外一边的秋老没了动静,心想劈破闸板依然无法摆脱困境,于是急忙转身再次开始以斧劈墙。
长青寺门人最擅长的就是心法,索江涯修炼的正是与其功法相匹配的刚猛型心法,此类心法会对力量形成增益。在之前的劈墙过程中,他的《摧天心法》已经进入了第二层,这时提入了第三层,只见他上身肌肉鼓胀,双臂隐隐散发着红光——此乃臂力大幅增长的标志。
索江涯大吼一声,这一斧头竟嵌入了墙中,再往外用力拔出,裂缝已扩大并延伸了不少。《摧天心法》依然未到极限,提入第四层后,索江涯整个人似乎都膨胀了一圈,有如降魔罗汉,好似镇煞金刚,大斧横挥,墙壁轰然坍塌,石室终于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