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飞镖疾如闪电,几乎贴着两位姑娘的腮边飞入了她们身后的树林中,甚至削飞了几片较高的草叶。一边林中立即传出“叮”的一声清脆鸣响,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要逃!
男子丝毫没有追击之意,右手指缝间再次亮出三枚飞镖。这回他的动作更大了,挥臂的姿势看上去既充满了力量,也不失优雅。三镖飞出之后,似乎有两镖是击中了树干,他没有停,左手也亮出三枚飞镖,接着又是右手,左手,右手,飞镖仿若流星赶月,划出道道银亮的轨迹,伴随着悦耳的啸声,树林中草叶乱飞。
阮箐莎看得呆了,叶玲珑则在暗暗计算着飞镖的数量。终于,在射出第十四手飞镖,也就是四十二枚飞镖后,男子双手并举,每个指缝都夹着一枚飞镖,以这八枚飞镖为这一场华丽的演出拉上了帷幕。
整整五十枚飞镖。叶玲珑侧首看了看树林,大片杂草已经被削矮了一大截,连树都断了好几棵。断裂的木头中间,趴着一具尸体,背上已经被飞镖扎成了刺猬。
这时,男子从另外一边的树林中也拖出来一具尸体,掼在了空地上。这具尸体上只有三枚飞镖,也就是说,男子的第一手飞镖攻击全中。一枚在胸,一枚在喉,最后一枚正中脑门中央。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已在暗中藏匿多时。方才若不是我主动现身,恐怕他们就会暗中偷袭你们了。”男子将“刺猬”拖到同伙的尸体旁边,自说自话地从叶玲珑手里接过火把,往尸体上一扔。
“恐怕你也在暗中藏匿多时了吧?”叶玲珑冷笑一声,“不仅连我们两人没发现,就连地上那两个也没有察觉。”
男子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姑娘说得没错。你们敢犯大忌点燃篝火,我自然要来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不过我和他们不同,他们心怀歹意,我却救人有功。怎么样,我可以与二位同行了吧?”
叶玲珑与阮箐莎对视一眼。按照叶玲珑所想,除妖战场中人心叵测,即便男子杀了两人,但又如何能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如今两具尸首已经死无对证,是善是恶还不是全凭男子一张嘴?但是,叶玲珑也洞悉了阮箐莎的心思,那姑娘恐怕是自打挑开男子斗笠的那一刻,就已然对他动情了。为了阮箐莎,叶玲珑还是决定冒一回险:“我有两个要求。你若能答应,我们就结伴而行;若是不肯,你还是趁早在我们面前消失为好。”
“姑娘请说。”
“第一,我们实力有限,只在战场外围区域闯荡,绝不深入一步。”
“可以,我也不敢轻易到深处去,听说盆地里有好些个实力高深莫测的老怪物呢!”男子嘻笑道。
“第二,我们来战场主要是为了寻人,一旦找到,我们就会离开。”
男子依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在你们找到人之前,我们彼此照应。”
“呵,你若有些犹豫,我倒不奇怪。可你回答得如此痛快,我就不得不怀疑了,你此举到底图什么?”叶玲珑道。
“就图二位的风姿卓越。”男子一点也不掩藏自己对于两位姑娘美貌的赞赏之情,“能与两位美人同行,是在下的福分。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心弦一直紧绷,有愉悦之事来缓解一番,在下自然不想错过这等良机。”
阮箐莎戏道:“那你就不怕与两位美人同行太过显眼,甚至招来嫉恨?”
“哈哈,谁让我有幸遇见二位?在下甘当那护花之人,越多人看见,我反而越得意。”
两位姑娘相视一笑。
男子毕恭毕敬地作揖:“在下唐凌俊,还未请教二位姑娘高姓大名。”
“我叫阮箐莎,竹青为‘箐’,草沙为‘莎’。她叫叶玲珑。”阮箐莎涉世未深,不知当喜怒不形于色,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不过以她的真性情,恐怕也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吧。
“原来是阮姑娘和叶姑娘。二位,依我之见,那堆火恐怕已经引得不少人往这边聚拢,此地不宜久留,不如边走边聊。”唐凌俊提议。
这一夜,三人一路向南,交谈了许久。据唐凌俊所言,他是一名妖族,来自很远的南方,飞镖就是他的本命武器。要说在妖族之中,使用远程武器的并不多见,且其中大多以弓、弩为主。毕竟使用远程武器会面临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箭矢的数量。所以使用远程武器的妖族高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一定要取得成果。通常来说,妖族弓、弩类武器的箭矢都不会准备太多,因为铸造本命武器是需要消耗妖力的,追求的结果应当是少而精。而唐凌俊着实称得上是一名异类,飞镖这种武器因为其轻巧、隐蔽的特点,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被当作辅助之用的暗器,更何况被选作本命武器之后,应该只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为佳。像他之前那样一出手就是五十枚飞镖,简直就是浪费。对此,唐凌俊却显得相当不以为然,从他甚至不去捡回树林里散落的飞镖这件事就能看出,他对那些消耗妖力打造出来的飞镖并不是很珍惜。
关于过去的经历以及前来英魂战场的目的,唐凌俊只字不提,即便叶玲珑问了,他也是含含糊糊,一笑而过。关于两位
姑娘的事,除了名字之外,他就没再打听过其他,反倒是阮箐莎一直“叽里咕噜地”说个没完。
相比刚进入战场区域的两位姑娘,唐凌俊对外围的地形更显轻车熟路。哪里有湍河深潭,哪里有嶙峋峭山,甚至哪那片区域有高手出没他都一清二楚。由此可见,他在战场之中闯荡的时间可不短了,故而接下来的几日,一直是唐凌俊在前面领路。
这一日,三人走下一个山坡,忽而迎面扑来一股热风。叶玲珑与阮箐莎颇感惊讶,明明是冬季,哪来的这股热浪?
唐凌俊指着天边:“在前面二百余里外,有一条深涧。热风都是从涧底升腾上来的。到了这里,湿气已经不那么重了。”
“深涧中为何会有热风呢?”阮箐莎问。
“深涧极深,据说底下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岩浆。不过毕竟没有人能下得去深涧,所以传言是真是假仍是未知。”
阮箐莎不解:“这又是为何?御剑飞下去一瞧究竟就是咯,有什么难的?”
唐凌俊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等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离深涧的距离越来越近,热浪也越来越明显。待到了三十里之内,地面腾起的热量已经使得三人如度暖春。
阮箐莎伸了个懒腰,叹道:“这里可真是惬意!”连日走山路让她深感疲惫,甚至想借着这暖洋洋的感觉美美地睡上一觉。
叶玲珑道:“这里已是树木稀少,再往前恐怕要变成不毛之地。我终于知道那条深涧为何没人下得去了,一定是涧中炙热难耐,无人可以抵挡可怕的岩浆之热,唐公子,我说的可对?”
“非也,非也。”唐凌俊依然在卖关子,“其实深涧附近三十里范围内,热的程度都差不多。所以我猜想,岩浆的深度极深,范围也很广。深涧周围比这里热,但完全不到‘炙烤’的程度,别说二位了,就算是个初级修真者,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
心怀着好奇又行了三十里路,但想象中的天堑依旧不见踪影。正当叶玲珑想再次细问时,走在前头的唐凌俊扬了扬手:“我们到了!”
“哪儿呀?”阮箐莎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光秃秃的灰白山岩,哪有什么深涧?
“就在前面那块岩石下面。”
顺着唐凌俊的指向,他们走到了岩石边缘。此处约有两丈左右的落差,但下方仍旧是山岩。
“哈哈,不仔细找的话是不容易发现,喏!”唐凌俊指了指上、下两层岩石之间的缝隙。
两位姑娘目瞪口呆,那岩缝不过一掌左右的宽度,这也能称得上“深涧”?须臾,她们齐声大笑了起来。
“怪不得没人能下去呢!能下去的话不得瘦成纸片呀?”阮箐莎笑弯了腰。
唐凌俊的表情却十分肃穆:“可是,真有两个人曾经下去过。”
“哦?”
“其一,是羽部的圣祖之一——火凤凰。”
“凤凰圣祖曾经下过这道深涧?”叶玲珑难以置信。
“确实有此传说,”唐凌俊道,“说是当年凤凰圣祖曾在此涧中修炼,底下那些岩浆都是山岩被他修炼时所激发的炽热烧化而成,万年不息,时至今日依旧散发着滚滚热浪。”
“那第二个下去的人是谁?”
“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他为了追随凤凰圣祖的足迹,也曾下去过。”
阮箐莎沿着岩缝走了个来回:“可是,这如何下得去啊?”
“并不难。不过,还需要二位相助。”唐凌俊道。
阮箐莎吃惊地望着他:“你要下去?”
“你故意引我们到此,怕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们相助吧?”叶玲珑有些不快。
唐凌俊坦然承认了:“是的。不过那时我们初遇,恕我无法如实相告。否则以你们的戒心,定然不会同意。”
阮箐莎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不是说这个战场中藏有天下奇珍吗?该不会就在这条岩缝里吧?”
唐凌俊根本不信:“那个传言应是无中生有,想必目的是吸引各方高手前来战场而已。”
“那你为何要下去?”叶玲珑断定唐凌俊肯定有重要的目的。
“我那位故人也曾在深涧之中长期修炼,他很有可能在涧中留下了一样东西,我就是来取那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件宝贝。”
“这不还是有宝贝嘛!”阮箐莎道。
“与那胡编乱造的传言不同,这件宝贝的下落无人知晓。”唐凌俊振振有词,“故人已去,作为知情之人,我不能让他的心血就这么被埋没。若二位能助我取得此物,我定将厚报,并且竭力相助二位寻人。如何?”
“叶姑娘,你怎么说?”阮箐莎这么问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她已经同意了。
叶玲珑也只得同意:“好吧。你说我们要如何相助?呵,若是想让我们劈开岩缝,那可无能为力。”
“不难。深涧狭窄,只能攀爬下去,到时我身上系一条绳索,上端固定在岩石上。你们只需帮我看着
绳索就行。”唐凌俊道。
“嘁,原来是担心被人使坏……”阮箐莎笑道,“行,此事容易!”
“别耍什么花招,倘若被我察觉,我就一刀剁断绳索!”叶玲珑半警告半威胁。
“好说,好说!”唐凌俊打着哈哈,把身上套着的半肩线绦缠衣解了下来,扯开几个活扣之后,竟拆成了一条绳索。接着他又将拧编成绳索的三股拆开,如此若是头尾相接,绳索可以增长两倍。但这还没完,他把一条绳股的每一条线都单独分了出来,然后再接在一起,并与第二条绳股相连。
看着那细如发丝的线,实在无法将它和“绳索”二字联系在一起,感觉被岩石边缘磨个几下就会断似的。可唐凌俊竟打算用如此细的线把自己吊住。
“竟将天蚕丝编成缠衣,妙哉!”阮箐莎拍手称赞。
“明明一个储物法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如此麻烦?”叶玲珑的态度却是迥然不同。
唐凌俊道:“未入英魂战场之前,我也以为深涧广阔,到此方知这般狭小。拆衣分线连成绳索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他把细丝系在腰间,将另外一段于一块巨大的棱石角上绕了七、八圈,打成死结。两位女子好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看他如何进入岩缝之中。唐凌俊绑好绳索之后,走到了岩缝的一头,躬身立于一块岩石之下。这块岩石位于岩缝上层,露出地面的大小约有一丈见方,在岩缝上空向外凸出约有三尺来长,正好可以以肩扛之。唐凌俊撸起衣袖,露出了小臂上套着的薄臂甲,他面对岩石,双肩顶住,稳步扎马,两臂托举,大喝一声:“起!”
岩石从土里被掀了起来,原来在土下还藏了一部分,唐凌俊憋得满面通红,青筋鼓胀,奋起神威,一举将岩石掀了个个儿。没有了岩石的遮挡,土坑边缘的那道地缝已经变宽了许多,可以容一人钻入了。唐凌俊最后检查了一下细索:“那就劳烦二位了,遇事以急拉三下绳索为号。”说完,他手脚分别撑着两侧岩壁,下到那条冒着热气的地缝之中。
天蚕丝连成的细索很长,也很结实,不过现在还不到靠它承重的时候。从细索微微地颤动可以看出,唐凌俊一直在往深处行进。
阮箐莎略显不安,一直站在岩缝边往下看,但涧中太暗,且稍有倾斜,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感慨道:“他的胆子真大,换作是我可不敢下去,万一两边的岩壁合拢,岂不是被夹成了肉饼?”
一旁打坐的叶玲珑说:“即便是一个宽敞的火山口,下去也需要些胆量,更何况如此狭窄的地方,万一被卡住,上不去,下不来,连喘气都费劲。再加上岩浆这么一烤,变成肉饼也会是个热乎的,呵。所以我很好奇,他的朋友究竟留下了什么宝贝,值得他如此以身犯险。”
“等他上来之后就知道了。唉,希望他平安无事。下面的事靠他自己,地上的事就靠我们了。但愿别出什么幺蛾子。”阮箐莎跳到了上层岩石上开始打坐,两人一上一下分别守在岩缝两边。
事情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阮箐莎说是在打坐,心中却是一直惦记着深涧中的情形。她每隔一会儿就睁眼看一看那条细索,有时还会心神不宁地起身去棱石旁检查一下绳头是否有松动。
日光渐消,夜幕降临。算一算,唐凌俊已经下去七、八个时辰了,可那细索还是在微微晃动着。
日升月降,东方破晓。唐凌俊还是没有出来。
叶玲珑忽然睁开了眼睛,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哈哈哈,二位真是让我好找啊。”一个光头大汉肩扛两个麻袋走了过来。
叶玲珑心中一沉,来者正是在清明城杀了人的光头贵客!
“你是何人?”阮箐莎喝问。
“快到我这儿来!”叶玲珑连忙喊阮箐莎过来,将她挡在身后。
“自你们离开清明城之后,我就一路紧追而来,不想却在树林中着了那个臭小子的道儿,把你们给跟丢了。那个臭小子躲在……”说着,光头贵客发现了系在棱石上的绳索,也注意到岩石被掀翻之后留下的土坑,遂哈哈大笑,“此人倒是胆大,火海炼狱也敢去闯。正好,省了我不少事。”他将两个麻袋掼在地上,麻袋中传出了闷哼声,原来里面装的是人!
“你是邪祖封豨!”当再一次与光头贵客面对面时,叶玲珑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没错,就是我。”封豨痛快地承认了,他走到岩缝前,衣袖飘了一下,闪过一道寒光,以坚韧著称的天蚕丝竟被切断了!
“啊!”阮箐莎一个箭步扑上前去,抓住了即将飘落的细索绳头。
“滚!”封豨撩起一脚,将阮箐莎踢飞了。
“你意欲何为?”叶玲珑持刀而立,眼见着天蚕细索落进了地缝之中。
“想我堂堂土之邪祖,上次竟被你这个丫头片子给唬住了!”封豨想起此事就愤怒不已,“也合该你倒霉,竟然在清明城又撞见了我,哈哈,可惜我一时犹豫,没及时采取行动,反而让你提前察觉危险将至,逃离了清明城。这一次,你可再也无处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