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季,天气凉得很快。在一个看似平静的秋夜,黑暗中却蕴藏着杀机。
“哈哈,看你们往哪儿躲!接招!”从灌木丛中突然蹿出一道黑影,身穿夜行衣,戴着面罩,只露出双眼,目光如鹰般锐利,红色的仙剑光芒让冷漠的瞳仁也带上一丝诡异的色彩。
剑光如虹,在夜幕中化作一道虚影,直向对面坐靠着岩石喘息的白衣男子而去。看得出,偷袭之人境界不低。
白衣男子气喘吁吁,身上也破破烂烂,似乎经过了一番激烈的鏖战。他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左手一直捂着肋部,掌下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偷袭,他已经无力站起,只得勉强抬起右臂,用手中的仙剑去挡,“叮”的一声脆响,仙剑滴溜溜落入一旁的草丛中去了。
“你交是不交!”偷袭之人的仙剑架在了白衣男子的脖子上。感受到仙剑传来的丝丝冰冷,白衣男子微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偷袭的男子,表情平静如水:“想不到你这等高手,竟会做下如此卑劣之事。”
“少废话!”黑衣男子手腕轻轻用力,仙剑在白衣男子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慢慢渗出。“快把宝图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这时,从另外一边的灌木丛中也走出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手中握着橙黄色光芒的仙剑。“师兄,还跟他嗦什么?一剑杀了,搜出宝图不就行了?”此人手起剑落,白衣人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迎接他生命的终结。
“”的一声,预想的剧痛没有袭来,白衣人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挡开仙剑的正是那位“师兄”。
“你急什么!”“师兄”瞪了“师弟”一眼,责怪他的莽撞,然后转过头来,蹲下身对着白衣男子小声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免得我们大开杀戒。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树上的那个人。”
白衣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紧张和不安的神情显露无遗。“师兄”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白衣男子的软肋,笑道:“以宝图换那个人一条命,不,是两条命,你好好考虑吧。”
白衣男子一声长叹,指了指一旁的草丛:“帮我把仙剑拿来。”
后来的那位“师弟”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揪住白衣男子的衣领,恶狠狠地说:“知不知道你浪费了我们多少浪费功夫?死到临头了还想耍什么花样?看我不……”
“师弟!”“师兄”攥住了他插向白衣男子双眼的手,“按他说的,去把仙剑捡回来。”
“师弟”诧异地回头望着“师兄”,“师兄”点了点头。
“师弟”强按下怒火,走进草丛拾回了白衣男子的仙剑,递到了他的手中,同时威胁道:“别耍花样,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借我仙剑一用。”白衣男子对那位“师兄”道。
“师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仙剑递了过来。
白衣男子接过仙剑,对着自己的仙剑奋力一斩,“啪”,自己的仙剑断成两截。他向“师兄”举起了断剑,剑身居然内有乾坤。
“师兄”惊喜地从断剑中抽出一块白绢:“哈哈,就是它!”
“快给我看看!”“师弟”急切地说。从“师兄”手中接过白绢之后。他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但什么名堂也没有看出来,于是便喝问白衣之人:“宝图的秘密是什么?快说!”
白衣男子回道:“我也不知道,没有机会细细参悟。”
“哼哼,既然你如此识相,就赏你一个痛快!受死吧!”“师弟”扬起了手中的仙剑。
“住手!”“师兄”刚要阻拦,“师弟”却突然回身一剑,刺向了“师兄”的腹部,“哧”的一声,鲜血飞溅。
“师弟……你……”“师兄”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腹部的剑身。
“师弟”一阵仰天狂笑,解开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狰狞而又贪婪的脸。“师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如此宝贝,怎可与他人共享?哈哈哈,要怪,就只能怪你没有脑子!其实,宝图还有另外一块,但你是见不到了。今日师弟就送你上路!”他狠狠地抽回了仙剑,血溅了旁边的白衣男子一身,“师兄”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脚边。
“可悲啊,可悲。”白衣男子摇头慨叹,自知难逃一劫的他忽然大声呼喊:“云儿,快逃!”
远处的一棵树上应声蹿下一道黑影,踏着摇曳的草尖疾速向山下掠去,“师弟”急了,大喝一声:“站住!”正欲追去,白衣男子却手持“师兄”的仙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黑衣人身躯一震。每每回想起从前那段惨痛的经历,他就心如刀绞。
旁边石台上的天逍觉察到了黑衣人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不要多问,冥想时居然分心!还有,你没称呼我为‘萧前辈’,罚你明日多修炼两个时辰!”黑衣人低声斥道。
天逍哭笑不得:“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黑衣人没有理睬他,起身走出了山洞。天逍摇了摇头,继续冥想。
“唉,想不到我竟然等到大仇得报的一天!”黑衣人沿着海边漫步,耳旁回响着阵阵涛声,无比沧桑地感慨。
“不过,也扰乱了之前的计划。这样一来,或许没人会相信是天逍那个臭小
子做下的吧……”黑衣人心道,“细细想来,此事也有些蹊跷。申屠旭那个狗东西竟然没有察觉到,对一个大乘后期的高手来说,似乎不太应该啊……还有,突然赶来的那两人是如何发觉的呢……”
不知不觉,黑衣人又转回了山洞前。洞旁的巨石已经被天逍削薄了许多。“真是个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的小子……正是因为遇到了他,我才大仇得报。可惜,他的心性过于慈软,脾气又太倔强。不肯拜我为师也就罢了,以他的心性和脾气,在青龙大陆迟早要吃大亏,严重的话可能会丧命……”黑衣人负着手微微摇头,“唉,如果……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和天逍差不多大了吧……”
黑衣人望着巨石怔怔地出神,天逍从洞中挥着魔刀走了出来。“萧前辈?”他伸手在黑衣人面前晃了晃。
“你不好好冥想,又跑出来做什么?”黑衣人回过神来,嗔责道。
天逍“哈哈”一笑,指了指天上:“萧前辈,天都亮了,该练刀了。对了,你给我的这柄魔刀还没有名字呢,要叫什么好呢?”
望着天逍年轻俊朗的脸庞,灿烂无比的笑容,黑衣人心中一动:“像,真像……他的笑容也是这般阳光灿烂……”他抽出自己的魔刀,一刀将天逍的魔刀削成两段。
“前辈……”天逍吓了一跳,不知黑衣人意欲何为。
“区区上品魔刀,有何资格得名?你随我来。”黑衣人转身向小岛另一端走去。
天逍跟着黑衣人来到山背面,伫足在一处碎石堆前。黑衣人挥了几下魔刀,开出了一个大洞,钻了进去,片刻之后,又钻了出来,手中拿着另外一柄魔刀和一个刀鞘,此刀与毁去的那柄尺寸相当。
黑衣人扬手将魔刀抛给了天逍:“刀名‘天仇’。”
天逍接过魔刀,明显感觉到了这把刀不同寻常的威能,甚至超过了宝刀“裂空”。“这也难怪,我的境界不够,裂空刀还没完全解封。”他心想。挥舞了几下,感觉甚是趁手,于是称赞道:“萧前辈,你铸刀的水平真高啊!”
“那当然!想当年,多少高手寻我铸刀我都没有答应,我铸的一对宝刀‘拔山’与‘盖世’,始终占据着天焰大陆最强兵刃的宝座。要不是材料不够完美,铸造条件恶劣,这两柄‘天仇’与‘天杀’应该比现在要强得多。”黑衣人的语气透露出狂傲。他将刀鞘递给了天逍:“套上刀鞘,通常会被当成是重剑。当然,还是瞒不过绝顶高手的眼睛,务必小心!原本想等你达到炼虚还真层次再给你的,念在你修炼刻苦,算是奖励。”
“‘想当年’这三个字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天逍心中暗笑,真不知眼前这位“萧前辈”当初在天焰大陆时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啧啧,‘天仇’、‘天杀’,好暴戾的名字……”天逍将刀鞘背在背后,“萧前辈,记得你说过‘拔山’魔刀是你自己的兵刃。那‘盖世’魔刀呢?”
“是我弟弟的武器。可惜,在仙魔大战中,‘盖世’输给了昭越剑仙熊杰武的‘巨阙’,我弟弟也死在了他的手上。”黑衣人惆怅地说。
“那你的‘拔山’呢?”
黑衣人一声长叹:“被凤凰剑仙祝萱蓉的‘泰阿’斩成了碎片。”
“果然还是绝世仙剑更厉害……”
“绝世仙剑的突然现世,正是我们失败的主要原因。难道青龙大陆有上天庇佑?冥冥之中,也许一切皆有定数。唉……”
面对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前辈沧桑的感慨,天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他小声问:“那你后悔了吗?”
“嗯?”黑衣人转过身来。
“你后悔来到青龙大陆了么?”天逍知道,虽然当时黑刀祖师将残存的灵魂融入了诸多修魔高手的体内,但并不是强行控制他们来为自己复仇,“如果你当时选择继续留在天焰大陆,必然是万众仰目的存在,如今也早已飞升而去,那就不必经历这数百年痛苦的隐忍。”
“是啊……我后悔了么?”黑衣人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灿烂的笑容,历历在目的往事就如同清澈潺的小溪一般在心中流淌。“不,我不后悔!”黑衣人坚定地说。
……
亢龙郡山宗内,并排立着三人。
当中一人的蓝、绿两色长发格外显眼。左边一人身高九尺有余,体形偏瘦,面容刚毅而冷峻,颧骨很高,眼神锐利,腰间别着一个大酒葫芦,背上剑套的外面还挂一顶斗笠,要不是背着仙剑,倒像是一个赶路的脚夫。右边的那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肚大如鼓,一头鹅黄色的乱发,皮肤黝黑,面容丑陋,左脸有一块暗青色的胎记,右脸还有一道斜疤,活脱脱一个现世恶鬼。
说起三人的身份,在修仙界中可谓是闻名遐迩。“水木散人”易柳尘,‘千里独行’裴雪峰,以及‘夜叉探海’亓官应。
三人的脚边是几具山宗弟子的尸首。
“没想到我们三人仅仅暂别数日,就再次聚首。”易柳尘淡淡地笑道。
裴雪峰道:“老易,要不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重剑恶人’,我们兄弟俩也不会特地来找你。”敢如此称呼易柳尘的人不多,足见两人关系之好。
“易大哥,在我看来,用重剑的高手都是豪迈爽朗、侠肝义胆之人,却不想竟有如此败类。为
了洗脱我等重剑高手的嫌疑,也为了一正重剑高手的声誉,我们一定要将那个恶人揪出来。我与师兄的脑袋都不如你灵光,偏偏那个恶人又是个胆小如鼠、不敢露面的宵小之辈,只得来麻烦你了。”亓官应的嗓音倒是深沉动听,与长相完全不符。
“这么说,你们两人也不相信那个‘何天逍’就是凶手咯?”易柳尘俯下身来,仔细检查着尸体的伤痕。
“我们已经去太清宗确认过了,‘何天逍’不过是一名放弃修仙的和合后期弟子而已,如何能灭得了五个宗派?再说他用的也并非重剑,应该不是凶手。想必凶手与太清宗有过节,冒充其他高手又没人信,就只好冒充一位失踪的弟子了。”亓官应推测道。
“究竟是不是冒充,现在还言之过早。一切等我详细查探过再说。”易柳尘并未被他的想法左右。
山宗一共一百十一具尸体,易柳尘全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接着,三人又动身前往崇心宗、九霄宗、银霜宗,每到一处,易柳尘都观察得十分仔细,凶手留下的字迹他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三人来到了金仙宗。
与其他几个惨遭灭门的小宗相比,金仙宗划算幸运,事发当晚仅有部分修为较低的弟子留在宗内。如今重建大殿和偏殿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匠们忙忙碌碌,弟子们也搭手帮忙,一位穿着紫衣的女子在监管着一切工事。
看到易柳尘等三人,紫衣女子迎上前来。蓝、绿两色长发正是易柳尘的标志,紫衣女子自然认得,她恭敬地说:“金仙宗贺海若,见过易先生。不知这两位该如何称呼?”
“裴雪峰。”
“我是亓官应。”
“原来是裴前辈和亓官前辈,失敬。”紫衣女子躬身道,“不知三位前来所为何事?”
“‘前辈’二字愧不敢当,称呼‘道友’即可。”亓官应还礼道。
“贺道友,不知你我是否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易柳尘突然问道。
贺海若笑道:“易先生真是好记性。十四年前易先生前往太清宗做客时,我们曾经见过。”
易柳尘略一思索,恍然道:“原来是刘长老的道侣,一时未曾记起,惭愧,惭愧。没想到贺道友是金仙宗人。”
“正是。我大师姐正是金仙宗主。”贺海若道。
易柳尘所说的“刘长老”,正是如今太清宗的七长老,刘云卫。易柳尘十四年前前往太清宗,正是为了参加那场北斗水凌洞入洞名额的拍卖大会。大会之后,他还在太清宗住了些时日,正是在那段时间内,他与贺海若见过一次。。
“贺道友,我们此番正是为了贵宗发生的惨案而来。如今修仙界正在彻查各路重剑高手,我与亓官师弟都是使重剑的,一来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二来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因此特寻易先生与我们同行。不知能否让我们查探一下贵宗死去弟子的尸体?”裴雪峰问道。
“裴道友言重了。两位都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之人,岂会做下此等卑劣之事?只是……”贺海若面露为难之色,“三位道友,实不相瞒,我宗死去弟子的尸体腐烂已久,在重建宗门时,我已吩咐下去将尸体尽数掩埋……要不我现在就让弟子们将尸骨掘出来吧。”
“不用,不用。”易柳尘连忙阻止,“既已入土为安,那就不必多扰。贺道友带我去看一下凶手留下的字迹即可。”
“这个好办。那根柱子我已特意让工匠换下,如今就放在殿后的角落里。三位随我来。”
柱上的字迹风格明显与另外四个宗派之中的不同,易柳尘凝视良久,低头陷入了沉思。
裴雪峰与亓官应也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耐心等待着易柳尘的结论。
许久,易柳尘抬起头,对贺海若道:“多谢贺道友。我们先告辞了。”
“因为我宗之事劳烦三位白走一遭,实在抱歉。宗门重建,事务繁忙,恕不远送,还望海涵。”贺海若躬身道。
三人也客气地作了个揖,离开了金仙宗。
御剑飞行时,亓官应问道:“易大哥,四个小宗派所有的尸体都探查了一遍,金仙宗的字迹你也看了那么长时间,究竟有没有找到线索?”
“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易柳尘道,“还有句话,叫做‘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亓官应是个急脾气,易柳尘的答非所问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易大哥,怎么突然拽起文来了?”
裴雪峰哈哈大笑:“师弟,你太愚钝了。老易的意思是事情有眉目了。老易,别卖关子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易柳尘也“呵呵”一笑:“可惜你二人都是重剑高手,怎么会没有发觉?那些尸首上的伤都不是剑伤!”
亓官应更加不解:“不是剑伤?那还能是什么伤?”
裴雪峰惊讶地问:“老易,莫非你指的龙族?”凶手是高手,用的又不是剑,他自然会这么怀疑。
易柳尘轻轻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那个‘何天逍’究竟是为什么放弃修仙的,最好能找到他藏身的地方……”
裴雪峰和亓官应面面相觑,不知易柳尘究竟何意。
“走,去太清宗!”易柳尘忽然加快了速度。